2009年1月11日上午9时57分,在西岭雪山脚下的金土坡公墓,五位民警以最庄严的仪式,朝天鸣枪。
枪声,划破雪山的宁静,回荡在山谷之间,久久不绝……
公安局的领导来了,部队上的老战友从全国各地赶来了,还有那些与谭东相识或不相识的西岭老百姓也来了。送别的人们掩饰不住脸上的悲痛,他们与谭东的妻女
整理谭东遗物的时候,人们发现了他在执勤点办公室电脑里留下的文字。这些文字是谭东学电脑时为了练习打字而随手敲打的字句,也是借此打发漫漫山夜的寂寞。后来,人们把这些字句整理成一份手记。透过这份手记,一个有血有肉、真实淳朴、无私奉献的人民警察形象展现在人们眼前……
“既然来了,就要干好”
西岭中队包括我共有4名民警。我们的驻地条件特别艰苦,房屋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低矮平房,破旧漏雨,阴暗潮湿,设施非常简陋。门前是四季不断的双河水,对面是发电站,哗啦啦的声音常年不绝,要想睡个好觉不用一两个月来适应是不行的。
寝室下面是经年长流的发电站水渠,特殊的环境使寝室内任何时候都是阴暗潮湿的。紧靠寝室后面是一条通往任湾村的公路,这条路对我们生活的影响可就大了,有时深夜你刚睡着的时候,一阵车辆的马达声就把你吵醒,早晨三四点钟你睡得正香,上街赶场的人或上班的人说话声又把你从梦中惊醒,让人第二天总是无精打采的。
房后面是长满蒿草和杂树的大山,这也给蚊虫的成长提供了方便。在这里生活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就说睡觉吧,一年四季离不开电热毯、厚被褥什么的,床铺无论你在什么时候用手摸都是潮湿的。寝室四周的墙壁一年四季都挂着水珠,不把电热毯开上四五个小时,根本无法睡觉。放在屋内的物品,只要几天不在太阳下晒,就会发霉。2005年8月份,一位同事在成都学习了半个月,由于走的时候忘记了把寝室门开着,衣物没有拿出来晒,等到学习完回来,屋内的东西全部是一个字:“霉”。
“再苦再恶劣的生活条件我们都能克服,最难忍受的就是寂寞和无聊了。”与谭东搭档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深的队友杨杰说。“但是,我从来没有发现谭东有过任何不愉快的情绪,很令我吃惊的是他工作激情反倒很高。有一次我问他:‘谭哥,为什么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工作你还很开心?’他说:‘环境再艰苦,工作再劳累,总要有人干吧,既然来了,就要干好!’”谭东的回答让杨杰触动很深,一句简单的“既然来了,就要干好”的背后是多少辛酸和牺牲,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恰恰是谭东这种吃苦耐劳、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和激励着身边所有的人。
“请体谅我们的难处”
下雪对到此旅游的客人来讲是最高兴的事,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件头痛的事。在冬天必须要关心两件事:一是注意收听天气预报,知道是否降温;二是每天早晨六点多钟就一定要起床看下雪没有。如果路上有了积雪,我们就得驾驶自己的车子先在路上行驶。做试验看车子在路上行驶打不打滑,在确保车辆行驶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让其他车辆通行。
春节旅游旺季,特别是大雪以后,旅客很多,车辆也多,一方面为了安全,路上的积雪必须清理完后车辆才能通行,另一方面是车辆排起长队,旅客等待上山,我们尽管每天早晨六点多就上班了,已在路上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但因为积雪太厚,工作任务重,花的时间就长,有时一天时间也不能把路上的积雪打扫完。
我们一般从早晨到中午一口水也没有喝上,不知道有多辛苦。可旅客等的时间长了他们就不理解了。他们是来旅游的,不管那么多,只想早到目的地。有的说怪话,有的发牢骚,有的硬要开车上山去,有的要打电话投诉,有些人平时仅有的斯文与友善,早已荡然无存,把矛头怨气全对准了警察,他们又怎么知道警察的辛苦和难处,警察也是人啊。我们为了探路打先锋,陷在雪地里不能前进,不知有多少次,最后不得不请别人来帮忙,有时人推,有时用推土机来拉,要不然就走不了。请体谅我们的难处。
在成都西岭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副总周政璋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个“雪娃娃”的形象,那就是雪天站在公路上指挥交通的谭东。
“去年一月份,西岭雪山遭遇了特大暴风雪,近千辆汽车受阻在西岭镇到我们滑雪场风景区前山、后山结冰的路段,近4000名游客滞留山上。谭东在摄氏零下10度的恶劣环境里,顶着寒风,冒着大雪,忍着辘辘饥肠,积极做好游客安抚和交通疏导工作,一站就是七八个小时,成为风雪中的‘路标’。”
当时,谭东正在发高烧。周政璋劝他到医院输液休息一下,他却说,天还在下雪,我不可能休息。那天,谭东整整忙了一个通宵。直到26日晚上,谭东才被同事强行送到镇医院输液,然而他只输了两个小时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在风雪中连续战斗了5天。
这就是谭东,一个尽忠职守、任劳任怨,平凡而又伟大的人民警察。
艰苦的成长环境磨练出顽强的意志
家里的困难,家里日子的难过,从小我们是深有体会的。那时最大的问题是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粮没有粮,要钱没有钱,吃不饱饭是常事,小时候的我骨瘦如柴。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第一学年,我的成绩是班上的尖子,从第二学年开始,我的成绩就不行了,不是我不努力,最主要的是长期头晕,晚上睡不着觉,一上课又没有精神,记忆力是明显地下降,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才搞清楚是因为营养不良得了神经衰弱,这也是我两次高考都没考上的原因,不怪别的,还是家里的经济不好,家里穷的结果。
父母那时起得更早,要去自留地做一些活儿。比我小的三个弟弟妹妹就比我好过,他们也在读书,但他们离学校的距离近,帮我的忙是不太可能的,他们可以等到我把饭做好了,只管起来吃饭就行了。有时真是气人哪,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夏天不论有多热,冬天不论有多冷,这都是我的事。我后面的几个弟妹就好多了,没有受过我这样的苦。
……从小有了这样的经历,受得了气,这或许正是我在今后人生的道路上能忍受一切艰难困苦的基础吧。
“谭东从小就是一个不怕吃苦,热心助人的人。”谭东初中时的同学、四川遂宁市安居区白马镇中心学校教师谭芙蓉向记者讲述了谭东小时候的事情。“谭东是住校生,每周回家都要带上自己一周的口粮。谭东家穷,每次他爸都是用竹筒量米给他,最多也只够他一人紧巴巴地吃一周,不会有多余,但是,谭东心肠好,有时候看到有同学没吃的了,他会把他的饭端给他们吃,还告诉别人自己有两份,已经吃过了。”
“那时候,班上的男生爱打架。有一次,一个叫潘奇的同学和别人打架,不小心从走廊的阶梯上摔下来,把后脑勺摔了一个洞。潘奇家很穷,又怕父母骂,所以不敢去找医生治。谭东知道后,立刻把自己刚从家里面带来的供一周吃的米给卖了,用卖米的钱带潘奇去治病。后来我听潘奇说,他和谭东那周都只吃两顿,而谭东只吃红薯。潘奇给我们讲的时候眼睛一直是红红的……”说起当年的往事,谭芙蓉老师感觉历历在目。她始终无法相信这样的好人已经永远地走了。“他工作忙,同学聚会总回不来,我们都不相信他一个交警真有这么忙吗?他今年还邀请我们几个同学去西岭雪山玩一玩,看看他的工作到底是干什么,可这承诺再也无法兑现了……”
那份对亲人的无限愧疚
对我们一家人来说也是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前面有两次回去也是匆匆忙忙。“常回家看看”,这是一首歌里唱的,作为父母有时真是希望子女多回去。我们家是农村的,父母都是上了七十的人了,有时说来也惭愧,我们又能了解多少老人们的心思?我自己离家也近二十五年了,真正在家的日子是没有多少的。
过去在部队每年有一次探亲假,那时我们的孩子还小,到哪儿也不怕影响学习,只要有时间我们就回老家。每次可以在家住几天,对父母来说,也能常见到我们。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原因,请假也比较难,再加之我们是低收入家庭,来回一次也要花不少钱,这样总是没有回去成,每年也只是每隔一两个月,就给父母寄钱回去,其他也就没有办法了。
对我来说,按理是应该常回家看看的,从我自己的家成都大邑县到遂宁市也就不到两百公里,开车的话也就三个小时左右,只是时间上不好调整,加之我们单位要是请假也真够麻烦的,所以回老家的机会并不多了。在老家,父母都还健在,还有我的兄弟姊妹们,只要有机会还是想回去的。
因为工作忙,谭东从新疆转业回四川后,总共才回过老家三次。谭东的心里不免对两位老人心怀愧疚。
谭东是个孝子。他对父母的的孝心,对姊妹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天动地。2003年8月,老母亲脑溢血导致偏瘫。在遂宁医治了一个多月后,谭东就把母亲接到大邑县继续医治。每天把老母亲从家里四楼背下来,送到医院医治;下班后又把母亲接回来,再背上四楼,背一次衣服就湿透一次,多年来从不耽误。一空下来,他就为母亲按摩、帮她洗澡,有时母亲解不出大便,他就用棉签甚至用手指帮母亲抠大便。在谭东的细心照料下,母亲的病情得到好转。
“谭东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他总是有点钱就给我们寄回来。虽然不常回家来,但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关心我们的生活。他走了,可是我们都以他为荣。”说起自己的儿子,这位因长年在外耕田劳作而晒得黝黑的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
谭东的手记在写到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戛然而止。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篇文章并没有完成,仅仅写了当时他和妻子在家里经历的险情和感受。可能是因为突然接到报警而外出执行任务,抑或是因为辛苦了一天实在太困睡着了。无论如何,这份未完成的手记如同谭东短暂的人生一样,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思念。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谭东在山上指挥车子。他的模样在我眼里越来越模糊,渐行渐远。在他生前,我经常上山去陪他。山上风大,冬天特别寒冷。我患有低血糖病,夜里,谭东就用他灼热的手掌,按压在我后背心,给我暖背,一直到天亮。我的爱人他走了,不能给我按压后背心了。”妻子汤静眼里噙满泪水说。
“五名警察叔叔朝天鸣枪后,我踏着一级级石梯,亲手把承载着您短暂一生的盒子,放入冰冷的石穴中。看着石板慢慢盖下,我的心被扯得生疼……可是,爸爸,您都看到了,女儿的眼泪不多。女儿知道,眼泪只代表悲伤。爸爸,女儿已在眼泪中学会了坚强。您会欣慰;您相信女儿能照顾好妈妈,将来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对吗?”女儿谭琳玲在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谭东,在人们的思念中永生!
(注:楷体内容为谭东手记原文)
四川成都大邑县公安局交警大队西岭执勤组组长谭东顶风冒雪在山路上执勤。（资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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