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人类迁徙规律的结晶

2009-05-1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李凭 我有话说

中外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移民浪潮，表现形式虽不一样，目的均在于寻求利于生息的安定环境，这是人类迁徙活动的普遍规律。由于这一规律的不断作用，于是就有屡屡出现的侨流人口。侨流人口现象存在于中国古代史上各个朝代，而以东晋南朝最为突显，其背景是肇始于西晋末年的北方人口大规模南迁运动。这次北人南迁运动是

中国古代史上的重大事件，它不仅引发江南社会巨变，促使中国经济从南贫北富转变为北贫南富；而且沿此历史进程的发展，终于导致资本主义萌芽在东南沿海生成。

侨流人口大量出现，从长远考察能推动社会进步，就当时而言却是政治动荡的诱因。为了缓解社会矛盾，东晋南朝政府均曾致力于安置侨流人口，于是就有所谓的侨州郡县。侨州郡县虽由人为设定，依据却是客观的，那就是获得安定环境的侨流人口分布状态。作为侨流人口的归宿，侨州郡县是相对静止的，其布局理应有案可稽。但是，由于侨州郡县与原迁出地州郡县的名称相同，又与现徙入地州郡县参差交错，加上时过境迁而真伪难辨，致使相关文献错讹，使人读来如坠迷雾之中。尤其是，东晋南朝政府不断采用“土断”措施整理侨寓户口，并将原本虚幻的侨州郡县割实成为正规的行政区，其间变化十分复杂，给后人增加了理解的难度。唐人修撰的《晋书・地理志》中有关侨州郡县的记载已经疏漏不尽，唐朝以后的史志又复错讹相承，令传统考据者长期争论不休，使现代研究者望而却步。然而，南京大学历史系胡阿祥教授却坚定地选择这一研究领域作为长期探索的对象，他遵循人类迁徙活动的普遍规律，提炼出东晋南朝侨流人口的特殊规律，从而结晶成为专著《东晋南朝侨州郡县与侨流人口研究》（江苏教育出版社）。

胡阿祥成功的关键在于其方法论的有效。迁徙始终是动态的，如同录像一样；记录迁徙的文献却是静态的，它只能刻画出若干个断面，如同照相一样。依靠文献去复原迁徙的整个过程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通过文献记录的片段，去追寻迁徙运动的起点、终点以及中间的重要环节却有可能做到。虽然东晋南朝人口迁徙过程复杂多变，但是多数侨流人口的归宿反映在与侨州郡县相关的文献之中。人们难以一一理清各支移民离开中原而辗转迁徙的具体时间与途径，但是从侨州郡县的名称和设立的时间，可以综合地分析出南下移民集团的总体方向和时段。胡阿祥正是这样，由结果追索原因，而非循原因获取结果。他站在南下移民的归宿侨州郡县这个端点之上，从事于逆向的推导，从而令人信服地追溯出侨流人口的来龙与去脉，进而寻绎到东晋南朝人类迁徙的复杂轨迹。诚如该书开篇所言：“如果不能全盘明了东晋南朝的侨州郡县，则东晋南朝侨流人口的迁移时间、迁移路线、迁移数量以及迁出地、迁入地等诸多方面就无从谈起，而这是决定于东晋南朝侨流人口研究在资料上与方法上的特殊性的。”

胡阿祥的方法论并非来自偶然的灵感，也非出自现代舶来品中的所谓思想框架，而是在客观分析前人研究得失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为此，周振鹤先生在为胡阿祥此著所作的《序》中给予精辟的评价：“其中对钱大昕的服膺，对王鸣盛的批评，对洪亮吉的月旦，在在使人心服。学术批评看似不难，其实最不易持平公正，原因是批评者往往对批评的对象本身没有透彻的了解，而阿祥因为浸淫其间二十余载，分析自然鞭辟入里。”东晋南朝的侨州郡县是学术界长期注意的老问题，通过认真考察相关学术研究的发展过程，可以获取丰富的营养，修正旧的研究方式，从而确立正确的研究框架。当然，尊重前人并非因循守旧，侨州郡县作为沿革地理学的概念属于古老的问题，但是它反映的侨流人口问题涉及到人口学、地名学等诸多学科，在研究的过程中必然会涌现出大量新鲜的问题，而且，在移民数量与日俱增的今天必然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