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离开多年的家乡，蓦然发现村庄已不是往日的情形，比如那些一大早就蹲在树枝上的麻雀，早不知了去向。
记得从前，天还没大亮，门前白杨树上的麻雀就叽叽喳喳地叫开了。那时，它们成群结队地飞过来又盖过去，吃尽了地里的害虫也吃光了麦子束子上的麦粒，村里整日派几个人到田野吼着咤飞它们。后来，它们
然而，今天早上我居然被一群麻雀吵醒了。门前的白杨树粗壮繁茂地生长着，它们在枝叶间你逐我追，甚是欢喜。我认出了它们，它们就是多年前在树上大吵大闹时被我甩出去的石头惊飞的那帮麻雀，它们想家了？它们朝窗口这边望着，它们只认得从前那个光着脚丫子头上留着茶壶盖的小子，肯定认不得现在这个穿着光鲜操一口城里话的人了。它们蹲在树枝上不肯离去，是眷恋这棵树、这个院子，还是窗后这张苍白的面孔呢？
我坐在窗前看着它们的举动。它们在院子上空盘旋了一圈，听到了晾晒在院子里麦穗壳的爆裂声，也闻到了冉冉升腾的麦香。这么多年了，它们一定想坏了家乡的麦子。现在该不该从树上下来啄上那么几粒麦子呢？那种诱惑恐怕是无法抗拒的。它们像一群跌落的树叶，哗啦哗啦地飘落在院子里晾晒的麦穗上，时而啄上几粒麦子，时而谨慎地瞅一瞅大门外。忽然，它们望见了窗子后面掩藏的一对人眼，恐惧了，扑地一声起飞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树枝上，任凭树枝如何颤动，就是一动不动。当年就是这么一对眼睛拿着弹弓瞄着它们射出了石子，它们记忆犹新，它们不信任我。
小时候，我常蹲在树上看村里发生的事，比如东家的鸡进了西家的草房，把蛋下在了西家，而东家的羊则摸进了西家的菜园里吃光了葱和菜。而这一切麻雀比我看得还清楚，它们不是蹲在房檐上就是树枝上，村里的事是逃不出它们的眼睛的。那时，村里生机勃勃，虫鸣鸟叫，可现在呢，除了一两声恶狗的狂吠外显得特别死沉。没有了生灵的村子好像不是个村子，而是一座供人观赏的雕塑罢了，山上的树砍尽了，山泉终止了悦耳的叮咚声，眼前是灼人眼目的荒山。门前的这棵大树究竟有多少吸引力，能让那些麻雀回村庄来探视？
村街上的人们兴奋地说，麻雀回来了。问，在哪儿？答，在老敏家门前的大白杨树上。人们三三两两地走来，边小声地议论着，边责备那些大声喧闹的孩子。许多十来岁的孩子还真没有见过麻雀呢，他们蹲在墙根前仰头看着，笑着。那些麻雀则在白杨树的绿叶间灵巧地跳来跃去。
母亲说，那些个有灵性的生灵回来了就好，娘孤寂时可以和它们说说话儿，逗逗趣儿，我这儿有的是麦子，撒一把够它们吃几天。母亲显得很自信，好像这些鸟儿要永远留下来似的。以后，母亲就常隔窗看雀，在鸟儿的叽叽喳喳声里打发无限的寂寥和空落。
从此，回来的鸟儿仿佛给村子增添了灵气。但愿这些鸟儿永远留在村子里繁衍生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