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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天纬地的奉献与坚守

2009-08-0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本报记者 殷泓 我有话说

左图:1975年,国测一大队在珠峰进行大地测量。

中图:2005年

5月,国测一大队队员在珠峰进行水准测量。

右图:2005年10月9日,国家测绘局在北京宣布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为8844.43米。这是竖立在珠峰脚下的珠穆朗玛峰高程测量纪念碑。

新华社发(资料照片)

测绘,尤其是大地测量,是先行者的事业,开拓者的事业,勇敢者的事业,奉献者的事业。国家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就是这样一支由先行开拓、勇敢奉献的知识分子组成的英雄队伍。

――题记

有这样一支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队伍:全队90%以上的队员都是技术人员,但每个技术人员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野外度过。

有这样一支始终无私奉献的队伍:56年来,他们的足迹踏遍祖国千山万水,24次进驻内蒙古荒原,28次深入西藏无人区,37次踏入新疆腹地,徒步行程总计5000多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 1200 多圈。

有这样一支曾经被国务院授予“英雄测绘大队”称号的队伍:在18年后的今天依然扛着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旗帜坚定不移地向前奋进着。

这支队伍的名字叫做――国家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

“我回去了这个工作怎么办”

――第一代测绘人的牺牲与奉献

在西安市南郊大雁塔下,沿着古槐掩映的小巷走到尽头,一座大楼耸立在眼前。这座大楼被誉为“大地数码港”,是国家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的队部所在地。

1954年,在那个知识分子并不多见的年代,一群怀揣激情与梦想的知识分子聚集到了一起。他们上高山,下平川,走沙漠,踏雪山,克服了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为新中国的测绘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1975年5月27日,我国首次将测量觇标立于珠峰之巅。当8848.13米的珠峰高程向全世界公布的时候,连续三次参加珠峰测量的郁期青哭了。他忘了因登山而患上的严重肺水肿及胸膜炎给他带来的痛苦,一心沉醉在这个数字的幸福中。当他在北京的医院治疗200多天回到家的时候,原本141斤的体重只剩下不足70斤。

1984年11月,国测一大队的科技工作者涉足冰原大陆,第一次把测绘点布设到2万公里之外的南极,制作出中国第一张南极地形图,在长城站历尽艰辛成功开展重力测量。一大队工程师刘永诺的衣服被海水、雪水、汗水浸透,有时一天要烤几次换几次。天寒地冻、废寝忘食、加班加点,刘永诺出色完成测绘任务,填补了我国极地测绘的空白。

中蒙、中苏、中尼边界联测,托木尔峰的高程和地理坐标测定,上海市地面沉降测量,京津唐张地区的地震水准会战,北京――东京、北京――巴黎国际重力联测等国家重点测绘项目……一系列测绘大项目的成功,让国测一大队成为测绘事业的佼佼者。

非凡成绩的背后,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他们到过最冷的地方,低温达到摄氏零下40度,冷得夜不能寐,只能半夜里起来蹦;

他们到过最热的测区,温度高达摄氏59度,热得只能脱光衣服向大自然展示自己的体魄;

他们到过最干旱的沙漠,运仪器和物资的解放牌大卡车开一阵就会开锅,只能用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饮用水来浇;

他们到过蚊子最多的新疆阿尔金山,黑蚊子云雾般地围着人和牲口叮。一匹白马转瞬间叮满蚊子,成了黑马,黑马在地上打个滚,死蚊子的血又把黑马染成红马;

他们到过最费鞋的青海盐碱滩上,地皮像刀子般锋利,一双新球鞋穿不到一星期就“张嘴”了;

他们到过陷车最多的藏北高原沼泽地,一辆车一天陷了24次,挖了24次……

吴昭璞、钟其亮、王方行、宋泽盛、杨忠华……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中,第一代测绘人中有46人长眠在了沙漠、沼泽、雪山和戈壁滩上。

可是,相较于大自然的险恶,他们更难以面对的却是对亲人那份深深的愧疚。

干了一辈子测绘工作的离退休支部书记段学清向记者讲述了一段埋藏在心底40年的秘密:那是在1959年到1960年间发生的事情。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段学清痛失了挚爱的三位亲人。

1959年,刚到大队第二年的段学清到新疆出外业,一干就是9个月。从春暖花开的3月干到了大雪纷飞的11月。刚到新疆不久,安徽老家传来口信说两岁的儿子因病夭折。

突如其来的噩耗如晴天霹雳,段学清半晌没回过神来。他多想赶回老家看看儿子最后一面,但他知道这里的测绘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自己走了,工作怎么办?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大家。他沉默着,强忍悲痛继续工作。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家中的妻子因为痛失爱子而自责不已,不久便抑郁成疾,卧床不起。当段学清完成任务回到西安,才知道妻子生病,马上赶回安徽老家却还是晚了一步,妻子已经跟随儿子去了。

“当时哪怕写封信安慰一下妻子,也不至于这样!”如今段学清一想起当初,依旧追悔莫及。

转年3月,还未从失去妻儿的悲痛中缓过来的段学清又踏上了外业的征途。可是不久,噩耗再次传来,老家发来电报说老父亲去世,希望家中唯一的儿子能回去守孝。

“我多想回去尽孝,可工作实在离不开,我回去了这个工作怎么办?”段学清知道,只要告诉中队长,队里肯定能让他回去。但他再次选择了留下来,选择了沉默。

“后来我只能靠在旷野里大喊来发泄心中的痛苦,这样才强打起精神把心情调整过来。”说起往事,如今71岁的段学清不禁泪流满面。

“人生就应该经历苦辣酸甜,这种享受是一般人感受不到的”

――第二代测绘人的执著与传承

如果说国测一大队第一代测绘人的艰苦奋斗、无私奉献靠的是激情与梦想,那么,摆在第二代测绘人面前的诱惑足以摧毁激情与梦想。

今年51岁的段同林,曾是国测一大队精密测量中队队长。1981年,从陕西测绘技工学校毕业的他,一门心思想着游山玩水,走进了一大队。

但很快他发现,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哪是什么旅游?简直是在搞拉练。一个城市里长大的我,一个刚走出校门的我,第一年就领教了野外测绘的艰辛和劳苦。”经过一段时间实实在在的野外生活,段同林渐渐感到并非当初想象的那样充满诗意,原先幻想的旅游般的浪漫色彩,顿然间化为泡影。

几个月后,当段同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母亲身边时,年迈的母亲淌下了热泪。过去,她的儿子是一张白生生的面孔;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副消瘦的黝黑色的脸膛。

“孩子!咱不干了,咱受不了那个苦。”母亲含泪念叨着。

段同林胆怯了,害怕了,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在野外队干下去。那段时间,段同林变化很大,本来就不善言词的他更不爱说话了,整天困扰在苦恼和烦闷之中。

“记得在一个深秋的夜晚,我独自徘徊在悠悠的霓虹灯下,耳边不时传来撼人心扉的迪斯科舞曲,尤其是看到一群群充满朝气、欢快的少男少女从我身边飘过的身影,我本该和他们一样,去尽情享受这繁华的都市生活。可命运啊,却偏偏把我推向了深山、旷野、沙漠、戈壁。”段同林回忆着当初的一幕幕。

正当段同林对自己的前程茫然无措的时候,他所在作业组的组长党军用实际行动让他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1983年,青海作业,测绘小组的汽车陷入冰河。“赶快救仪器!”党军大喊一声,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他一跳,我们也跟着跳下去了。”段同林说,“河水冻得我直哆嗦,可是看到党军奋力推车,我也咬牙坚持住。大家奋战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把汽车安全地送到了河对岸。”

每次出外业,遇到任何困难,党军总是冲在最前面:不惧冰冷刺骨的河水,不惜将自己的皮大衣垫在了车轮下帮助车辆爬出泥坑。

段同林问他,“你不觉得苦吗?”

“野外工作的确很苦,还会迎接生死挑战。但我的周围有队友们的情,组织的爱,尽管工作苦点儿、累点儿,我心甘情愿。我对测绘这活儿有了感情,我不干,其他人也得干。”党军的执著深深触动了段同林。

“我跟党军在一起干了两年,这段时间我懂得了很多道理,也知道了我应当选择什么。”段同林的心胸豁然开朗。每当他在困难面前跌倒的时候,段同林便想到了党军。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正是在老队员的感召下,作为承前启后的第二代测绘队员顺利接过了“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传家宝,并取得了更加辉煌的成绩。

1991年,当国务院嘉奖的锦旗带回到西安的时候,两代测绘人抱在一起振臂高呼。他们为之激动的不仅仅是这份荣誉,还有对测绘精神传承的无限自豪。

苦,虽然苦,但苦中也有乐。段同林还记得党军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嘛,生来就是受苦的。人生就应该经历苦辣酸甜,这种享受是一般人感受不到的。”

在后来的工作中,段同林的确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独特的乐趣。当他独自登上唐古拉山的山顶时,满山的白雪和成群的藏羚羊,让他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的壮美景象。

“我们遍历了祖国的千山万水,饱览了各地的无边美景,体验了少数民族淳朴的民风和习俗,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乐趣吗?”这群正值壮年的知识分子开阔的胸襟让人为之动容。

“我为我所做的工作感到无比自豪”

――第三代测绘人的抉择与坚守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彷徨难以避免,但有种抉择却弥足珍贵。

对于年轻的一代测绘人来说,科技进步了,装备先进了,但作业时的孤独感却更强了。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观测点往往需要一个小组的人来完成作业。工作之余,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聊聊天,吹吹牛,时间也好打发一些;但现在,科技的进步使得一个观测点只需一个人驻守便可完成。

一个人独自守上几天几夜,除了天空和大地,再无他人与自己说上几句话,那是怎样的孤独和寂寞,常人难以想象。

1998年,刚从大学毕业来到一大队的何志堂就曾经因为这难耐的寂寞而彷徨、动摇过。

那是在1998年7月天山GPS网观测。在观测点上,何志堂独自一人看守一个主点的GPS接收机。

四年大学生活中积累起来的对未来浪漫的憧憬,在这荒芜的山野,一下子变得如此现实。面对漫天的星斗,一股无边的寂寞和孤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何志堂对测绘的热情。

他开始怀疑甚至后悔自己最初的选择。“自己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跑来干这个?还不如当初留校呢。难道我的青春、我的人生今后都要像这样一分一秒地‘浪费’掉吗?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干我喜欢干的技术呀!”

人在孤独寂寞的时候最容易想家,何志堂也不例外。想立刻回家的念头就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绕在心头,令他窒息。他想家、想亲人的怀抱、想热恋中的女友。此时此刻,他是多么想回到他们的身边呀!

就在何志堂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时,一声温暖的呼唤把他拉了回来。

“小何,抽烟吗?过来抽烟。”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是张铮,一大队的一个老职工,当时他正在距离何志堂1公里远的辅点上。刹那间,何志堂感觉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谢啦,我不抽烟。”尽管何志堂并不会抽烟,但正是这一声呼唤,使何志堂意识到我并不孤独,附近有我的战友,远处还有我的战友,此时,他们和我同时工作,他们正在关心着我的一切!

这样的寂寞难耐几乎是所有一大队年轻队员必经的过程。孤独过后是习惯,把寂寞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他们会笑着说,我们享受孤独。

难道他们天生愿意享受孤独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们愿意“享受孤独”,是因为他们选择了这份职业,选择了对这份职业的忠诚和热爱!

难道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吗?答案是肯定的。何志堂就好几次婉拒了同学介绍的更轻松、更高薪的工作,坚定地选择了这个苦不堪言的工作。

这种选择在新时代的今天可能不被大多数人理解,但它却成为一大队年轻一代的共识。

正在西藏那曲安多GPS观测点作业的年轻大学生李标说:“搞测绘,虽然苦,但却能实现我的人生价值。当我看到一座座新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公路蜿蜒千里,听到人们说起GPS导航所带来的驾车便利时,我为我所做的工作感到无比自豪。”

去年刚从郑州测绘学校毕业到一大队的陈熙伟说:“老一辈测绘队员身上特有的那股韧劲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们年轻的一代。我们从老一辈测绘队员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知识和技术,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以前的条件比现在艰苦太多了。”

他们的话道出了这新一代测绘人的心声。的确,在吃苦已经不再是社会主流价值取向的今天,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和选择传承了老一辈测绘人的精神,展现了新一代年轻知识分子的坚毅与可爱。

三代人,向着的是同一个目标;三代测绘人,传承的是同一种精神;三代知识分子,同样都是那么可爱又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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