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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福:老骥伏枥为“立言”

2009-08-14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徐锦庚 我有话说

一位将军级的军队退休教授,以古稀之躯,自掏腰包,踽踽独行,飘泊3年,历尽艰辛,踏遍关内塞外,叩访万里海疆,苦苦寻觅左宗棠踪迹,用6载心血为左公铸造了一座丰碑。捧着沉甸甸的《晚清名将左宗棠全传》,谁能想到作者成书背后的不凡?

今年是左宗棠诞辰197周年。百余年来,左宗棠饱受争议,褒贬不一。军事科学出版

社7月初推出的《晚清名将左宗棠全传》,用洋洋洒洒125万字,首次全面、公正地评价了他的一生。作者、海军大连舰艇学院政治系原教授陈明福说:“左公年近七十舆榇出征收复新疆,我要学习他的精神为他立全传!”

老夫聊发少年狂

当着72岁的陈明福之面,千万别提“老”字,否则他会向你叫板:“我老了吗?咱俩掰手腕试试!”今年5月初,当记者辗转找到他时,他正藏身于故乡宁波北仑港畔一个美丽如画的小山村里,埋头创作一部新书。村旁的山谷里有座溪水汩注、晶莹碧透的水库,别人立在岸边犹感凉意,他却在深水中悠然畅游。火焰般的激情,加上强健的体魄,或许正是他的成功之源。

20年前,陈明福已是海军著名教授、全军首批4名军队政治工作教授之一,且是最年轻的。课堂上,他声情并茂的讲授,能紧紧抓住每位学生的心。他两次被评为全军优秀教员,4次被评为海军优秀教员和优秀党员,是全军教材编审委员会委员、全军学术成果评委;课堂外,他又是一位勤奋多产的作家,曾出版《“重庆”舰举义纪实》等9部纪实文学、《朱可夫兵法》等8部军事论著和科普作品、《军人违法犯罪与预防》等5部军队政治工作专著和论著、《杞忧集》等3部杂文集。25部作品共计630万字。

2000年,陈明福退休,有人劝他好好休息,有人劝他到社会上兼职,还有人劝他写畅销书赚钱。陈明福自有主见:退休后少烦恼之琐事,无案牍之劳形,心旷神怡,正是静心读书、潜心创作的最佳时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贵在不慕荣利,尽心尽力,多做点对国家和民族、对军队建设有益的事,多留点精神财富,“我今天的知识和能力,是党和人民培养的,我现在衣食无虞,总得有所回报吧。”

如何回报?他选择了“立言”,把目标锁定历史题材的纪实文学,“要写出几部传世的精品,丰富民族文化”。退休前,他有一个撰写“中华名舰系列”的计划,并出版了《“重庆”舰举义纪实》和《“中山”舰沉浮纪实》。退休后,他开始了第三、四部的采访和写作。

在写“致远”舰和邓世昌时,陈明福遇到难题:关于邓世昌的资料,只有《清史稿》中寥寥千余字。他一边精心研读浩如烟海的史料,一边自费到全国各地寻访邓世昌的后裔。4年的心血,凝结成人民文学出版社重点推出后又再版的力作《海疆英魂》。这是第一次为民族英雄邓世昌立传,历史上对甲午海战多个争论不休的问题,在书中都有独到、精辟的见解。

《海疆英魂》在读者中产生了热烈反响,《人民日报》在报道中称,此书“是一本宣传爱国主义的好书。”“在今天的形势下,不仅对于渴望民族振兴的人们有教育和参考意义,对海军官兵更是一部鉴往知来、奋发图强、强化精神动力的优秀读物。”沈阳一位素不相识的读者阮民甫给他寄来贺卡,上写:“海疆文献领独步,水师史笔第一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的诗句道出老年人的惆怅和叹息,陈明福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悲凉的影子。他在给部队官兵作报告时说:“我将自己的一生分为三个阶段:30岁以前是人生起步阶段,30至60岁是奋搏创业阶段,60岁以后是人生自由阶段,我要最大限度发挥潜能,攀登高峰,争取更大辉煌。”为此,他严格规定每天的24小时:体育锻炼2.5―3小时,学习、写作7.5小时,看电视新闻和体育节目1.5小时,睡眠8―8.5小时,留下的3个多小时是吃三顿饭。天天如此,大年三十、正月初一也不例外。

退休9年,陈明福“老夫聊发少年狂”,创作成果喷涌而出,先后出版了9部著作,计354.7万字,内容涉猎军事、政治、法律、文学等诸领域。

七十出征学左公

“为什么要为左宗棠立传?因为我曾因羞愧红过脸!”陈明福说。

现实生活中,常有这样的情形:一个强烈的刺激能改变人生的轨迹,一个深切的感触会促成某项事情。陈明福就是这样与左宗棠结缘的。

在创作《海疆英魂》期间,陈明福到济南拜访一位著名的甲午战争研究专家。老专家说起一件往事:1994年,他应邀参加海军召开的纪念甲午战争一百周年研讨会时,说到“你们海军不能忘了两个人,这便是左宗棠和沈葆桢”,在场的不少人对这两个名字都很陌生,茫然不知他们与中国海军的关系。老专家对陈明福戏言:“如果不知道爷爷、父亲是谁,叫什么名字,当子孙的岂不惭愧?”

陈明福的脸红了一阵。思索良久,觉得这责任不在海军官兵。人非生而知之,没有人写这方面的书,讲这方面的历史,他们当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按陈明福的创作计划,在写完中华名舰系列四部曲后,将接着写中国近代海军统帅的传记,包括沈葆桢、丁汝昌、萨镇冰、陈绍宽等。当时,他已收集不少沈葆桢、丁汝昌的史料,要动手并不费劲。听了老专家的话后,他把目光转向左宗棠:左宗棠在赴陕甘前,马尾船厂已初步落成,船政学堂已经开学,沈葆桢主持福州船政,是接左宗棠的班,所以左宗棠是实际的福州船政创始人,也无愧称作“中国近代海军之父”。于是,他对左宗棠产生了浓厚兴趣。

左宗棠才华横溢,著有全集15册,近500万字。陈明福住地附近的大连图书馆以及辽宁师范大学图书馆虽然有,但借不出来,只能在那里看。这套全集是湖南岳麓书社在十几年前出的,陈明福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到长沙,托老同学、中南大学教授乐俊时去买。乐教授连忙赶到岳麓书社,凑巧还剩最后一套,遂冒着雨,将一箱沉重书籍背回家,立即寄给陈明福。陈明福如获至宝。此后6年,他悉心研读《左宗棠全集》,研究晚清历史,特别是研究与他同时代的名臣骁将、良师益友整个群体,披阅浩瀚的史料数千万字。

从故纸堆里抬起头来,陈明福发现,左宗棠不仅功高盖世,而且品格卓绝:他出身寒素,勤奋刻苦,学识闳深,通晓古今,以“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为终生座右铭,怀济世之才,以布衣叩阍,雄略伟抱,独出冠时;他为人耿直,敢作敢为,锐志所向,坚韧不拔,奋力排除骄兵悍将、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以至国外强敌带来的种种危难,成就大业;他思想深邃,虑远智深,一贯坚持自卫、自强、自立、自主,一面抵御外国资本主义国家军事、经济侵略以争取民族独立,一面引进西方科学技术以推进中国制造业的发展,为中国近代海军和造船工业、机器工业、纺织工业的建立勇开先河,立下创榛辟莽的功绩;他秉性忠良,才堪济变,敦尚气节,忧国忧民,“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多次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畅晓兵机,武库郁胸,以书生驰驱戎马,屡著伟绩,为古今所罕有,铁骨铮铮,毫无奴性媚态,英勇无畏,不惧强敌,在中华民族灾难深重、投降派声浪高涨之际,拍案而起,挺身而出,力主抗击英、俄、法等列强,年近七十舆榇出关,收复被阿古柏匪帮和沙俄侵占达13年之久的北疆南疆,又以武力作后盾索回伊犁,并力主新疆、台湾建省,为祖国统一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他年过七旬仍带病督师,殉职在抗法前线,其为国尽忠、远见卓识、军事谋略、应变之才、指挥艺术和不朽功业,被当时誉为“朝端无两”、“天下第一”。

陈明福心潮起伏:新疆占陆地国土六分之一,是左公拼上老命夺回来的,就凭这一条,中国历史上有几人可比肩?左公把自己应得的俸禄的95%资助困难的下属、乡亲和办公益事业,甚至买武器装备,中外历史上有几人?这样一位名将、英雄、伟人,却一直得不到社会公认,岂非民族耻辱!

陈明福毅然决定:放下写沈葆桢等4人,独自一人自费外出采访,收集左宗棠史料。“左公年近七十舆榇出征收复新疆,我要学习他的精神为他立全传!”

六年辛苦不寻常

盛夏,烈日下的新疆霍尔果斯口岸热浪炙人。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伫立良久,遥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那边,有个巴尔喀什湖,面积超过8个太湖,19世纪中期前隶属中国,1864年后被沙俄强占,如今属于哈萨克斯坦。假如当年让左公将新疆事务一管到底,继续以武力收复失地,这西边150多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或许已重新纳入中国版图,今天的巴尔喀什湖岂不是国人旅游度假的天堂?怪不得王震将军不胜感叹:“可惜左宗棠只有一个,不然我们的领土面积比现在要大得多!”

穿行在辽阔的新疆,陈明福思绪万千:芬芳甘甜的哈密瓜,晶莹剔透的吐鲁番葡萄,碧绿青葱的天山草原,色泽纯美的和田玉石,优质高产的克拉玛依石油……如果不是左公当年舆榇出关,重整乾坤,眼前这些触手可及之物,或许像巴尔喀什湖一样,令我们遥不可及!

左宗棠一生走遍大半个中国,经历了无数风口浪尖的大事件。陈明福认为,既然写的是左公真人真事,就必须沿着他一生的足迹走一遍,以严谨的治学态度实地考证和调研。在细细研读左宗棠全集后,陈明福自2005年起,花了3年时间,从左公的故乡湖南湘阴开始,辗转陕西、甘肃、宁夏、新疆、北京、福建等地,访问左公后裔,请教专家学者,搜集史料实物。在考证左宗棠收复新疆的历史时,他沿着左公的进军路线,从西安到银川,然后到吴忠、兰州、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哈密、乌鲁木齐、伊犁、和田等地,深切体会了西征路的极其漫长和艰辛,更亲身领略了新疆之大,新疆之好,新疆之美,新疆之重!

外出采访期间,虽然受到一些朋友的热情接待,但大多情况下仍孑然一人。陈明福退休多年,收入不高,经费拮据困扰了整个采访过程。为了节省费用,他常常住二三十元的小旅馆,吃着粗菜淡饭。有一次,剩菜舍不得倒掉,放在茶缸里第二天吃,结果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一路狼狈,苦不堪言。有的受访单位不相信这位貌似老农者,竟是专业技术四级(工资待遇相当于正军级)的老学者,以为是假冒伪劣呢,多次给他冷眼难堪。

海内外对左宗棠的研究,已有100多年历史,专家学者有褒有贬,莫衷一是。陈明福认为:评价历史人物的功过,必须准确把握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出发,不能以现代的要求苛求古人,不能把奉命履职的行为简单地归咎于个人罪恶,要把民族矛盾置于阶级矛盾之上、把民族利益置于阶级利益之上。正如林则徐如果没有为清王朝效忠立功,不可能任钦差大臣去广州禁烟一样,如果左宗棠一直是个“湘上农人”、“布衣举人”,不为封建王朝建立功勋,不获封建王朝的信任,是绝不可能统领大军收复新疆的。

基于这样的认识,陈明福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论据,将左宗棠一生的功过,概括为十大功劳、三个过失。他还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正面评价被千夫所指的慈禧太后,首次提出“慈禧太后两次在关键时刻支持左宗棠出征这一功劳理应载入青史,受后人尊敬”,可谓有胆有识。

《晚清名将左宗棠全传》分上、中、下三卷,初稿145万字。由于篇幅太长,陈明福和出版社忍痛割爱,删除20万字。有人说他写这部书至少需要“五力”:功力、魄力、毅力、体力和财力。陈明福感触万端:“天晓得,说功力是‘力不从心’,说魄力是‘志大才疏’,说毅力是‘咬牙坚持’,说体力是‘筋疲力尽’,说财力是‘囊中羞涩’!”整整6年,他没有休息过一天,天天都是清晨4点起床。他对这6年岁月的总结是:披肝沥胆,心力交瘁。

“振兴中华大业,需要发掘精英瑰宝,颂扬英雄志士,扫除卑怯奴性,挺起腰杆脊梁,弘扬正气民魂,振奋民族精神。对每个公民来说,这是一份责任。”陈明福说。

“七十出征学左公”,陈明福独自走遍新疆大地追寻左宗棠的足迹,历时六年为其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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