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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召唤我走向舞蹈生涯

2009-09-0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资华筠 我有话说

人的一生有许多偶然性,偶然中又有某种必然。我走上舞蹈生涯,似乎是“一瞬间”的决定,并曾使父母、老师、同学们感到意外,甚至“伤心”过。但是回想起来却是时代使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我的父母都受过高等教育,要我自幼学习钢琴、芭蕾。不过,在他们看来,学习艺术是为了陶冶性灵,

不能当作终身事业。

天津解放时我刚满13岁,正在南开中学初三就读。虽然对党所领导的事业知之甚少,却充满热情与向往。因为解放前,我家常接待躲避“黑名单”的“表哥”、“表姐”,我对他(她)们怀有一种神秘的崇敬感;南开中学也组织过高唱进步歌曲的营火会,我也积极参加过;父亲是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代表,开会回来逢人便道:“‘华人与狗不许入内’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毛主席英明,共产党伟大……”他还告诉母亲:“社会变了,要鼓励孩子多参加社会活动,共产党的教育比家里强。”不久,我家客厅里住上了解放军。由于钢琴放在那里,我每天要练琴,他们在场时也会听我弹琴。记得曾有一位解放军听我演奏萧邦、贝多芬的曲子后,问我能否演奏《解放区的天》?我试着弹出了旋律,说“我不会配和声,太简单了。”“这就很好,不能光搞‘阳春白雪’”。我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却朦胧地意识到,世界上有另外一种更贴近老百姓的艺术。

南开大学分院的礼堂在女中旁边,那里经常有解放区的文工团来演出。每每挤得水泄不通,一票难求。我却靠着与小调皮和男孩子一起练就的“爬房攀楼”的本领,把窗台和泄水管道当作“脚手架”,攀登到对着舞台的窗台上,脚保持“一字”,脸和身体紧贴着玻璃窗,手牢牢地扒住窗棱,保持不变的体姿,目不转睛地看完整场演出。当时只要稍有不慎,向后一仰,后果不堪设想!但我却乐此不疲。

1950年夏,初中毕业考试前夕,华北革命大学三部到天津演出《庆祝人民胜利万岁》大型歌舞。父亲在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期间曾看过他们的演出,认为“非常精彩!”于是在确认我温习功课没问题的前提下,带我去宁园看演出。

啊!这是我有生以来看过的最美好的演出。不仅因为这部作品集中了当时最佳演出阵容,如戴爱莲、王昆、郭兰英等,整场演出散发出的泥土芳香和洋溢着的革命激情,使我感到新鲜、振奋!

在毕业考试的关键时刻,他们连演三场我连

看三场。从宁园回家不算近,我却一路小跑,唱着听会的歌曲,眼前闪过那雄健的舞姿…….感到自己的精神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我不由得回忆起住在我家的解放军对我的启示,当晚在日记里写道:“我第一次感受到艺术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它

可以点燃人的心灵!”

伟大的艺术赐予我智慧与力量,毕业考试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一。老师给我一张保送本校高中的表格,只要确认第一志愿升本校,就可免试。南开中学,这是多少人向往的名校?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眼光。

但是这天我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唐满城。他家与我家是世交,当时在中央戏剧学院舞蹈团工作,他很自豪地对我说:“《人民胜利万岁大歌舞》的主要演员都在中央戏剧学院歌剧团、舞蹈团,戴爱莲是舞蹈团团长,舞蹈团目前正在招考少年班……”。唐满城讲话一向有煽动力,我又刚刚看过那场激动人心的演出,于是没和任何人商量,我立即在学校发的表格上填写了“第一志愿中央戏剧学院舞蹈团”。顿时,家中、学校掀起轩然大波。我被母亲、老师轮番“审问”,他们无法想象考第一的学生怎么会有这种“怪念头”?尤其是物理老师、南开大学著名教授倪守正特别伤心,他曾送给我一本《居里夫人传》鼓励我长大搞物理。他认为我这个物理课代表弃学从艺是“鬼迷心窍”。

政治教师善于以理想教育说服人,他对我说:“你们这批学生将有幸参加祖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建设,通过你们的努力可以使许多高耸的烟囱冒出青烟,落后的农业国将拥有自己的重工业。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责任?”

他的话触动了我,一瞬间答案脱口而出:“舞蹈可以点燃人的心灵,比烟囱冒烟更重要!”老师无以反驳,摇头叹息。

母亲在父亲“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相信共产党的教育”的说服下,由我自主。

不幸,我冲破重围到北京报考时,报名日期已过。幸好中央戏剧学院院长欧阳予倩是唐满城的舅舅,也是父亲留日时期的朋友。他给舞蹈团领导打了电话允许我以“备取”名额参加非正式考试。

为了最大限度地表现自己,在考音乐感时,我主动演奏了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月光》三乐章。之后戴爱莲先生坐到钢琴前演奏萧邦圆舞曲,要我即兴表演。虽然我使出了最大解数表现舞蹈才能,一位考官却当场表示:“你的钢琴水平比舞蹈高,可以立即留下――参加革命”。我哭着说:“我是为学舞蹈而来,否则我宁愿回去上学。”报考舞蹈团受挫,保送升学的资格也被取消,我只好回家乖乖地温习功课准备参加通考。本来可以过得很轻松的假期,变得异常沉重。

命运再次捉弄了我,南开中学和舞蹈团的两张录取通知书,几乎同时寄到家里。我怀着对母校的眷恋含泪撕掉了南开的录取通知书。临行前,母亲和我约定一年的“试验期”,她认为:搞艺术不比其他,如果一年后成绩平庸,就回来继续上学。她让我去学校请求保留学籍一年,我却没去,而是义无反顾地走上舞蹈生涯。

一年后,我有幸被选拔参加第三届世界青年联欢节舞蹈比赛,表演戴爱莲先生的《游春》(藏族小型群舞)并获金奖。

近六十年的光阴飞逝而过,那“一瞬间”的抉择恍如昨日。尽管投身这门残酷的艺术之后,才发现自己秉赋平庸,但对自己的选择至今无悔。因为是新中国召唤我走向舞蹈生涯。而“而舞蹈点燃人的性灵之火”的信念,伴我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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