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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故里手记

2009-10-17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姚时珍 我有话说

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之际,我们踏着绿中带黄的草丛,穿过一丘丘金黄色的晚稻田,来到赫山区龙光桥镇新茶坊村余家垸――叶紫的故里。

 

忠烈

进入新茶坊村路口,印入眼

帘的是一座用红纸、黄字、木条搭建的拱形简易彩门,周边插着彩旗,这是乡亲们为纪念叶紫诞辰百周年、逝世70周年自发募捐搭建起来的。

拱门上书:叶紫故里烈士家乡两旁张贴着一幅对联:

兴农会惩劣绅父女两代罹难鹅羊池头悬益阳城

打土豪分田地夫妻三口血洒湘鄂赣尸沉洪湖底

在拱门的左侧,有一块长方形的红纸白字写着:修建烈士牌楼捐资榜,共有17人,捐资2080元,捐款多的有230元,少的50元,捐款人都是余氏后人。数目不大的阿拉伯数字,表明烈士故里乡亲们生活还较拮据。

在叶紫未出“五服”的堂弟余玉丰家堂屋里,我们开始了关于叶紫及其一家的漫谈。

62岁的余玉丰对未谋面的堂兄叶紫满怀崇敬。他收藏了不少叶紫的文集、纪念文章及家谱。叶紫是笔名,他在家谱上的名字是余昭明。《余氏家谱》记载,余氏家族是200年前由江西迁来这里作湖田,余昭明生于清宣统二年,即1910年。余玉丰告诉我们,叶紫祖母姓叶,叶紫小时候由祖母带着,他对祖母感情很深。

74岁的余渐成老人,按辈分是叶紫侄儿,他说,叶紫出生于一个耕读之家。父亲余达材读过私塾,有一点文化,作田为主,也做点布生意,后来把布生意做到了兰溪镇上。叶紫的四叔余璜在长沙读了中学,加入了共产党,叶紫一家在他带领下走上革命之路。后来余璜当了红六军的团长,与妻子郭雄双双牺牲在洪湖,反动派把尸体砍为六大块,丢入湖中。

大革命失败,1927年长沙发生“马日事变”,一个称为曹屠户的反动派、团防局长曹明阵杀回益阳,大肆捕杀共产党人。7月6日,担任县农会秘书长的余达材和他的满女(即小女儿。下文满叔,即最小的叔叔。编者注)、担任兰溪区妇女联合会会长的余也明不幸在益阳县农会驻地徐氏宗祠同时被捕,几天后父女俩被杀害于益阳大码头,血洒鹅羊池畔。反动派砍下父女头来,悬挂益阳东门口城楼示众三天。乡亲们说,余达材牺牲时52岁,余也明牺牲时年仅20岁。这位血染罗裙不折腰的余也明烈士,是南方的刘胡兰。

余玉丰对我们说,大革命年代,叶紫一家牺牲四人,比毛主席家只少两人,所以我们在拱门旁写了这幅对联。

在汉口黄埔军校三分校学习的叶紫,得知父、姐被杀,母亲因陪斩吓得精神失常的消息后,日夜兼程赶回益阳,来到父亲、姐姐遇难的益阳市大码头。这时,曹屠户的密探在大码头、兰溪一带到处搜寻,扬言要对余家斩尽杀绝。叶紫一个远房亲戚在大码头见到叶紫,当即把叶紫拉到大码头后面的尼姑庵,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叶紫,然后又把叶紫带到家中,通知叶紫的母亲和未婚妻汤咏兰来会面。母亲给了叶紫几十个铜板,说,这里没有活路了,孩子你赶快走,到洪湖去找你满叔去。

当夜倾盆大雨,雷声隆隆,叶紫来到资江边,上了他岳父准备的小篷船,奔向洪湖。1927年冬天,叶紫来到洪湖。茫茫湖水,丛丛芦苇,满叔在哪里啊?从1928年到1929年,叶紫在长江中下游流浪了两年整。

乡亲们说,余氏一家,满门忠烈,真是苦啊!听了这些介绍,我们久久不能出声。

《丰收》

《丰收》插图(木刻・1934年)■黄新波

1929年底,叶紫到了上海,在他读兰溪小学时的老师、共产党员卜息园介绍下,加入了共产党。他埋头阅读《小说月报》和《创造》,开始了文学创作。1933年叶紫与陈企霞一道创办了《无名文艺》刊物,发表了小说《丰收》。由周扬推荐,女诗人关露介绍,叶紫加入左联。他租住的上海法租界的一个亭子间,成为左翼文学青年聚会的场所,周立波、张天翼、蒋牧良、朱帆及东北流亡作家萧军、萧红常来这里。

1934年,叶紫与聂绀弩合编《中华日报》副刊《动向》,鲁迅在上面发表了20余篇杂文。鲁迅在1934年8月3日致徐懋庸的信中说:“《动向》中人,主张大抵和我接近”。这年12月19日,鲁迅在上海广西路梁园邀请叶紫、萧军、萧红晚餐,倡导成立奴隶社,出版《奴隶丛书》。后来《奴隶丛书》共出了三种:叶紫的《丰收》,萧军的《八月的乡村》,萧红的《生死场》。叶紫和两萧,被称为左联“三杰”。

鲁迅为《丰收》写了序言,还出五元钱请青年木刻家黄新波作了封面设计和插画。鲁迅在生活上也十分关心叶紫。得知叶紫得肺病和肋膜炎住院,鲁迅送了汤咏兰50元,12天后鲁迅就离开了人世。

1937年“八一三”上海抗战爆发后,左联已解散,鲁迅已逝世,左翼文化人士一部分赴延安,一部分到桂林,一部分去了香港。叶紫身患重病,拖家带口,只得挈妇携子回家乡。

 

故居

与乡亲们谈过,我们来到离余玉丰家不远处的叶紫故居。这间房子一正间一个偏房,下面是青砖上面是泥砖砌成的,盖着小黑瓦。四周杂草丛生,正屋两张门和偏房门、窗子全都布满了蜘蛛网,偏房的房顶一半没有瓦盖着,墙身开裂。房子的左边还有一口小水塘,塘里生满了绿胎。整个房子摇摇欲坠。

面对叶紫故居,我百感交集。

叶紫1937年底回家治病时,在他的日记里曾说过寄住在村里一个亲戚家。亲戚不要租金,叶紫自己感到白住人家的屋不自由,加上担心反动派发现自己回家乡而受到迫害,于是搬到离兰溪镇较远的小河口古渡头边一所茅屋里。

乡亲们说,那个茅屋的主人叫刘少山,是个驾渡船的孤老头。叶紫在日记里说:“这个地方是这样小得可爱,环境是这样的好。虽只有两间小屋子,但没有任何限制和顾虑。房东是个驾船的孤老头,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多好啊”。

对这个古渡口,叶紫在日记里还作了如下描绘:

风景是这样的优美:前面便是小河的古渡头。兰溪象镜子里的画面似的,横摆在我的面前。枫林桥,三叉小河口。往来的船只,对岸的一色青的树木,无涯的天际。红的、白的、一片片,一条条,一块块的云彩。早晨晚上的太阳。夜间的呼渡声。往来过渡的人物。在面前,又有一块广大的草坪,孩子们的游戏场。

搬家时,村里六七个农民帮忙。叶紫记载:“快快乐乐,不到半天功夫,通通弄好了。”

叶紫还作了一幅门联贴上:

住虽只三尺地,且喜安心,小堂屋中任我横行直闯;睡足了五更天,若嫌无事,大堤坡上看他高去低来。

乡亲们告诉我们说,叶紫无钱治病,就自己钻研中医,学会了配中药治病。他特别会治麻疹等小儿疾病,帮农民治好了不少小孩子的病,不收分文钱。

乡亲们还说,叶紫回乡后参加了益阳县党组织的活动,他在村里还发展了三名地下党员。

叶紫当时贫病交加,十分地困难。他曾作过一首诗描述自己的生存状态:

早晨摸米看空桶,中午寻柴想劫灰;讨厌偏逢天大雨,不能山后探新梅。

如此困境中,叶紫仍关心时事,关心抗日战争局势,不忘自己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文化人的社会职责,仍在坚持不懈地写作。

关于叶紫的逝世我有点考证。2008年4月,我在桂林图书馆收藏的《救亡日报》上查到1939年11月3日的一条为援助叶紫先生遗孤募捐启事,记叙了叶紫逝世前的困境与逝世的时间。记载如下:

“叶紫病中无法生产,只能靠高利贷度日,但仍努力于创作计划中三十万言之长篇《太阳从西边出来》,最近以病状加深,同患疟疾,又以债务无法清偿,忧虑不已,于10月5日下午7时1刻逝世,身后萧条,不仅遗妻孤儿生活成问题,而且埋葬之费亦无法筹措……”。

余老带我们去看余达材与余也明父女俩的坟墓。我们从茅荒草长、只能走一人的窄窄泥道上踏过去。在一片几十座坟头的墓地,余老指着一处稍微隆起的青草地说,烈士余达材长眠在这里。烈士坟前无纪念碑,只有一个“牛练凼”。烈士余也明的坟在2006年下半年修鱼池时被毁,现仅剩下一片荒草地。

离开新茶坊村时,村党支书张献军对我们说,新茶坊过去太穷了,现在好多了,村里道路修好了,村道还安装了路灯。村里有个计划,要修一个叶紫纪念馆、一个烈士陵园,慰藉烈士在天之灵。

姚时珍湖南省益阳市作协副主席,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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