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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原追思

2009-12-18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屠岸 我有话说

听到绿原兄病逝的消息时,我的脑子受到猛烈一击,心潮起伏,不能自已!当天下午,我亲赴绿原家向他的夫人罗惠大姐进行慰问。我写了一副挽联带去:

译笔长挥歌德里尔克

诗思并驾艾青闻一多

罗惠说:评价太高了。我说:是高,

但不是过高,是应该这样高。绿原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不次于这两位大诗人,绿原的爱国热忱、正义感、疾恶如仇的品格,跟这两位大诗人无分轩轾。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我在上海和一群诗友们组织“野火诗歌会”,一群“火”友对胡风主编的《希望》杂志上发表的诗歌非常赞赏,阿垅、鲁藜……都吸引我们,而使我们最倾心的是绿原。他的政治抒情诗,外貌冷峻,内蕴炽烈,激情似火,意志如铁,是当时国统区有正义感的广大群众强烈政治情绪的凝聚、提炼和喷发,是具有浓厚诗质的政治宣言。我又买到一本绿原最初的诗集《童话》,发现这是一部纯粹的“天真之歌”。原来他具有如此纯真的童心,所以他能写出烈火真金般的政治抒情之作。

绿原的热情和正义感同样渗入了他的翻译作品中。1947年12月,我在上海《大公报》上发表《译诗杂谈(二)》,指出绿原译美国诗人桑德堡的诗《给萧斯塔可维契的信》,把“原作中可厌的语调一变而为庄严的节奏”,说“我们从这首译诗中所听到的,已不是桑德堡而是中国人民向新社会的灵魂的表达者――作曲家萧斯塔可维契的欢呼了。”

新中国成立后,我依然关注着绿原。1953年,我惊喜地从一本刊物上读到绿原的新作《沿着中南海的红墙走》:“是那里面有一颗伟大的心脏/是那颗伟大的心脏和我的心脏相连/是我每次经过这一带/我的心像喷泉一样/涌出了神圣的火星/我的脚步不能不很慢很轻……”

1973年1月我从文化部静海五七干校回京,奉调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我在萧乾家里与绿原不期而遇,原来他也在人文社工作。第一次见面,他很低调。我因突然邂逅,一时也木讷寡言。他面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和苦难的印痕,但内蕴的天真依然隐约可见。

1980年8月29日下午,人民文学出版社召开党员大会,我主持(当时我担任副总编辑,党委委员)。我宣布:绿原同志的胡风案平反,撤销对绿原的一切不实的指控,恢复绿原党籍。当时我内心激动,血液奔流,手足俱热,但外表镇静。我又说:“书面决定将在全社大会上宣读。同志们,看,今天绿原同志坐在我们中间!”这次大会开始时,大家还没有注意到绿原也出席了。当我讲到绿原而称“同志”时,大家还有些惊异。我鼓起掌来,大家跟上来,掌声从稀疏变为热烈,最后变成一阵暴风雨。我不知道绿原当时的心情如何,只看到他端坐在党员群众中,两眼发光,神情淡定。然而他内心的激动和感触能掩盖得了吗?他终究是个“天真的乐观主义者”!

世间的事情,真难逆料。1983年我出任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绿原任副总编辑,亲密的合作把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绿原负责外国文学的编辑出版工作,发挥了他高度的聪明才智。我们共同商量方针大计,也一起研讨具体书稿。他在胡风案发后被投入秦城监狱7年,在狱中以极大的毅力自学德语。他精通英语、德语,又学会法语、俄语、拉丁

文。他对事业的认真,工作的勤奋,给我以突出的印象。

我们离休后,依然保持着不断的往来。他的诗作、译著、理论著作,不断发表和出版。他不断获得国内和国际

的诗歌大奖和翻译大奖,但他从不张扬。给我印象最深的,依然是他深蕴在内心的天真和对国家民族前途的乐观。他是杰出的诗人,卓越的学者,纯粹的孩子。

绿原于我,虽说一度成为助手,但他在诗歌创作、文学翻译、学术研究方面的成就,远远高于我。他所受的炼狱之苦,也远远超过我。我感念他为我的译著《英美著名儿童诗一百首》写书评,为我编、选、译的《英国历代诗歌选》写序。这两篇文字也是对我的鞭策和鼓励。我始终视他为师友,是友,更是师;是天真之友,乐观之师。

2007年他与我约定:“让我们平静地过好今后的每一天”。我谨遵这个约定,而他,已经走完他在人世的路程,去了天国,那真正的天真之国,乐观之乡。我谨以最高的虔诚,为他祈祷,愿他的诗魂在缪斯所居的赫立崆山上作永远的遨游!

绿原(摄于1997年12月12日)宫苏艺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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