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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花市 

2001-06-08 来源:生活时报  我有话说

闲时偶逛花市,面对满巷缤纷花色,可赏可品可买,亦可尽情地别出心裁、异想天开。

李渔在《闲情偶记种植部》中说了芍药、兰花、水仙、菊等各式花卉之后,最终以“菜”为末篇收尾。说笠翁是性情中人也就在这末一笔见出来了。但他说的毕竟是菜花,说油菜花开时,“一气初盈,万花齐发,青畴白壤,悉变黄金”;而我却有过直接拿蔬菜当插花的经验。有一次是见一农人种出来的芹菜大得惊人,青翠生嫩,一棵足有四五斤重。扛回家来,看了又看,舍不得交到厨房,径直拿到客厅,腾出大口直身玻璃花瓶,装满清水养起来,竟然蓬勃如一棵小树,见者无不啧啧称奇。还有一次是一株牛皮菜,城里人都不爱吃的粗菜,我买回用一口黑陶罐装了下半身,只露出肥大油绿的叶片。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一蓬绿,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菜市场里设花鸟虫鱼一条街,是俗世生活的一种奢侈,是浮攘人生里的一点温情。提篮采买生姜葱蒜、豆腐白菜,虽然身为粗人,也不妨在碌碌之中偷一会儿半刻之闲,逛逛花市,听闻鸟语,略微体会一下东坡所云“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不也可得一时之雅、小有悠然么?于是,即使买菜这等俗务,也竟然可以是艺事的了——人就是这样自我哄着一路走过来的。

但卖花鸟虫鱼的小贩确实与菜市小贩有大的区别。前者神情温厚一些,态度也细致一些,很少看到有人凶巴巴的。也许自个就先被花木熏陶的吧。

不久前上花市,买了一棵叫“龙雪”的室内植物,交易完毕,店主帮我叫来一辆三轮车,把树搬了上去,我在后面跟着。卖花的汉子追着三轮步步叮咛:不要浇水太多,不要乱加肥料,过了清明你可要到我这里来一趟,我配好药肥你拿回去给它上,叶子打卷了你摘一片来我看———我一下生出种感觉:仿佛将被我带走的三轮车上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他出阁的闺女。我虽然交出了百好几十元的钞票,心情却很歉然,因为领走了人家珠垂玉挂的好女儿。

去买剑兰,那卖花的妇人嘴里叨叨的却是“勤换水,水里头搁点盐、搁点糖,是白糖呵不是糖精……”次数多了,我不耐烦道:“要不要再加点味精,最后给它来一勺郫县豆瓣?”她竟然认真吃了一惊,连忙摆手“要不得要不得”,我反倒被惹笑了。

卖金鱼乌龟的胖老头儿就比较懂得幽默。他给我两只翠绿翠绿的金钱龟后,他也叮咛:“给乌龟吃沙虫,精瘦肉它也吃,肥肉它是不吃的”,我照例回敬:“要不要一个月给它炖一只老母鸡?”胖老头笑得打嗝,说你炖老母鸡不要把它也一锅炖了,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做买卖的人竟也这么厚道?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关系竟也可以有几分友谊么?花市里走一遭,心里就被这世俗的关切温润泽及了。

由此看来,又何必非要在琐事中寻找发掘出诗意呢?有这样一份世俗的牵扯和关爱不也够活上一生半世了么?诗意太远,关切很近;诗意来得很高,关爱却来得很低。张爱玲说她一次去买菜时,卖菜的老头儿把菜往她网袋里装的时候,把网袋的绊子衔在嘴里一会,事后她提着那濡湿的绊子并没有异常的感觉,为此她感到很高兴——这个孤傲清高的旷世才女,是那么愿意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不也是为了一份俗世的关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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