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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长河

2001-06-26 来源:生活时报 ■姚玉成 我有话说

我又梦见长河了。

我出生在皖西南桐城市,住在长河下游的一个小村子里。长河并不深,也不宽。在长河岸边,我度过了自己难忘的童年,但小时候,我并不喜欢这条河。站在高高的河堤上,可以看到河的两边散落着一些村子,它们大致相同,都是些稻草翻盖的屋顶。空荡的河滩上没有植物生长,也没有牲畜出没,寂静的长河给人一种悚然的感觉。河水仿佛也没有四季变化,只是日夜不停地流淌着,但却常常可以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腐烂的草木。直到忽然有一天,人们从长河里捞起了一个泡涨了的脏东西,我怎么也不相信,他就是昨天还和我在一起过家家的水根。我的朋友水根掉进长河淹死了。大人们乱哄哄地哭着,哭声在大片大片的空间里散去,化作一股闷热的气浪,压盖着村子的上空,也压盖着我的心。

从此,再也没见到过水根,而每每走在长河边上,却总能想起他的样子来。再后来,总见到水根的母亲死盯着河面,并不停地往河里扔石块、土块。只要我们一群孩子从她身边走过,她就要召唤我们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点红枣、花生什么的,塞给我们吃。她最喜欢我,每次我小手里的东西总比别的孩子多,她还把我拉到她的怀里,亲吻我,问水根到哪儿去了?当我摇头的时候,她又用力把我推倒,赶我走开,嘴里且骂着,不知骂些什么内容。她疯了。

我并不害怕疯子,但我害怕长河。我问母亲,那浅浅的河水怎么能淹死人呢?母亲回答我的总是叹气。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便到了离家很远的县城读书。

长河的水仍然一年一年地流淌着,我也渐渐长大。参加工作后,我回去过几次,长河多多少少有些变化,但仍没改变我童年的印象。水根的母亲老了,灰白的头发在惨淡的阳光下瑟瑟地抖着。她还是不停地往长河里扔石块、土块。我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想走过去劝说或安慰几句,母亲拉住我,摇摇头,说“让她填吧,别去打扰她”。而她却回过头来,怒视着我,随手抓起一个石块,威胁我走开,她显然已经认不出我来了。我忽然从心底升出一种难言的酸楚,我知道,我已不能给予她什么,也再不能得到她的花生与红枣之爱了。我站在她的身边,感觉自己离她离水根离长河越来越远了。

去年春节我再一次回家乡探亲,却听说水根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长河边上。母亲告诉我,水根的母亲到后来更加发疯地往长河里填东西,不仅仅是石块、土块,只要随手拿得到的东西,她都要扔到河里去。日夜不停,家里的人也看不住她。快过年的时候,一场大雪,她又从家里跑出来,结果冻死在河边上。家里人就把她葬在长河边上,她终于可以和她的儿子日夜相伴了。

母亲讲完,我眼睛红了,终于忍不住,一个人躲到屋里,痛哭了一场,为童年的伙伴水根,也为水根的母亲,更为平凡而伟大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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