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与孙犁是以小说家的身份走进现当代文学史的。至今大、中学生阅读的仍是他们的《家》与《白洋淀纪事》。然而，《家》和《白洋淀纪事》只是这两位让世人尊敬的老人年轻时的代表作，他们熬过充满血泪的十年浩劫，晚年留给人间的却不是他们最擅长的小说，而是散文！
巴金用了8年时间，写出了震惊世界文坛的五卷书——《随想录》，孙犁用了16年的时间，写出10本散文集。人们也许会觉得遗憾，巴老没有写出他想写的反映一代知识分子心路历程的长篇小说《一双美丽的眼睛》，孙犁也没有写《风云续集》和《铁木后传》。这种现象，似不能用孙犁老人说过的年轻人宜于写诗，中年人宜写小说，老年人宜写散文去解释。也不能用他们晚年因为体力、火力均不如当年去解释。他们为何要用8年或16年时间去写那五本《随想录》和十本散文集？可能是他们要用最能与读者直抒胸臆的散文这种形式，留下他们的真话和他们的心！他们用生命绽放的朵朵晚华，会比他们留下几本小说富有生命的亮丽，从这点上讲，我觉得这两位老人是最睿智的。
巴金的五卷《随想录》出版于80年代，印数不少。到90年代，未见重印，在今天的新旧书店中也很难找到初印的单行本和后来印的合订本了。孙犁在粉碎“四人帮”后，出的第一本散文集是《晚华集》，时为1979年。接着出版了《秀露集》、《澹定集》、《尺泽集》、《远道集》、《老荒集》、《陋巷集》、《无为集》、《如云集》。到第十本集子《曲终集》出版时，已到1995年了。这其中的《老荒集》，印数是2300册，《陋巷集》是3000册，偌大个中国，二三千册书投放到数万家书店，有多少读者能够买到？这10本集子出版的时间持续了16年，又有几个读者能够收得全？16年中，每得到孙犁集子出版的消息，我就立即与出版社联系，总算经反复周折才得到9册，往返的信件达数十封。想要读孙犁书的人，买不到书，这也许是20世纪末出版界的一件怪事。由于得到不易，有孙犁集子的人，珍藏而不外借，虽有明珠问世，可热爱孙犁散文的人，仍很难近其光泽。当然，有文化目光的出版家还是有的。1999年山东画报出版社总编辑汪稼明先生把孙犁的10本集子收在一起，以《耕堂劫后十种》为名，一次性把10本全部推出。荷叶色的封面，体现白洋淀派创始人的风格，逐字点校，纠正了很多初版时文字的讹误，收入大量孙犁的照片与手迹，成为近年图书出版中的精品。第一次印刷5000册，让人遗憾的是最后却打折出售，真是辜负了汪稼明先生的一片苦心。不知是哪个环节上不畅，想读孙犁书的人仍然读不到。难道众多读者都爱文化快餐吗？寂寞的不只是巴金和孙犁，是当今的读书界。巴金的五卷书是对自己的拷问，也是对一代人灵魂的拷问，是一部讲真话的大书；孙犁的十卷书是一位大儒留给20世纪末的散文经典，以他罕见的温醇、智慧，书写了现代中国革命中儒家文化地位的变迁，这些好文章好在不觉得它们是好文章，给你的是真诚、智慧和美。明珠不怕蒙尘，巴金和孙犁晚年的散文会在21世纪找到知音，石在，就会有火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