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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良心

情归山河
2002-02-19 来源:生活时报 丁 郎 我有话说

我有一位在大西北漫游了半生的画家朋友,在他用一层又一层的浓墨夯实的塬上,总是卧着一轮或者一弯月亮。那是白得晃眼、冷得刺骨的月亮。江南来的朋友说,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月亮。看惯了春江花月的眼睛,读不懂这么不动声色的孤独,看不透如此冷峻峭拔的悲壮——这是大西北独有的月亮。

如果从中国的东南沿海出发,越过河套,跨过秦岭,天地仿佛一下子开阔了——山一站起来就挺立起叹为观止的高度,地一躺下去就铺展出惊心动魄的遥远,然而天高地远之间,你渐渐看出一脉单调的色彩,闻到一丝焦渴的气息,听到一种无奈的呻吟。这就是中国的大西北,亚洲的腹地。

走到这里,找个山脚坐下,或者向无边旷野深处漫步,随手翻翻历史,聆听一下远处传来的风声,你都会轻易而强烈地感受到,这片大地,沉积着太深的历史,承载着太厚的沧桑。

从地理上看,这是地球上距离海洋最远的陆地,湿润的雨雪恍如隔世;从历史上看,这里兴起又衰落了一座又一座城邦国都,此起彼伏了一个又一个王朝的旗帜;从军事上看,这里响起过壮怀激烈的战鼓,也陷入过沉郁苍凉的冷寂;从经济上看,这里曾是商贾云集的通衢大路,叮当驼铃和清脆马蹄声一直飘向天际;从文化上看,这里发生过各种民族文明的碰撞与融合,至今你仍能找到各种古老文明的蛛丝马迹……想着想着,你便坐不住了;走着走着,你便迷路了——这片土地过于博大,这里的一切如此撼人心魄,常常会惊得你目瞪口呆——毕竟,这里曾经真实地上演过人类海市蜃楼般的梦。

这一切都已成为往事。你渐渐发现了另一种困惑和恐惧:荒芜,荒芜之后还是荒芜。

城池倾圮了,道路荒芜了,喧嚣远去了。衰草凄凄,残云艾艾。

繁华如何转眼成空?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里早已明示了答案:环境的恶化是文明的丧钟,而敲响这一丧钟的,恰恰是人类自己。历史告诉我们,黄土高原,3000年前曾经“草木繁茂,禽兽繁殖”;塔里木河流域,唐朝之前还是水草丰美的人间乐园……而如今,这里早已是风沙的天堂,生命的灾区。听听有关“塔克拉玛干”的含义吧:英国考古学者斯坦因译之为“真正的沙漠”;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称之为“死亡之海”;中国权威的《辞海》释之为“进去出不来”;中国学者王国维认为“玛干”是维吾尔语中“家园”、“村庄”的词根,“塔克拉”是远古土著“睹货逻人”的谐音,意译为“睹货逻人的家园”;当代学者胡文康则认为“塔克拉”是胡杨树的维吾尔语读音“托克拉克”的谐音,意译成“胡杨树的故乡”;更多的人则因此把它译成一个既温暖又悲凉的意思:过去的家园。

……

西部,于是成为我和许多人共同的忧虑。为了告诉人们这一切,为了留住记忆、鉴古知今,身为解放军报记者的梅忠堂毅然踏上了艰辛的西部之旅。他每天走上百公里的路程,每天记下数千甚至上万言的日记,他要在人们日益关注地球生态的时候告诉人们中亚的真相,他要在西部大开发的热潮中提供一种有关“生态先行”的冷静思索。

摆在我面前的这部《西部生态大扫描》,正是他历时一年的西行步履和心路历程。字里行间,你能听见风沙的嘶鸣、大地的悲叹,更能感受到步履的沉重、心灵的伤痛,环境恶化的触目惊心令人忧心如焚,保护生态的迫在眉睫使人悚然惊醒。

通过这本书,我们饮啜到那里的月光,触摸到那片大地。从这个意义上,他已把遥远的西部变成了我们心中的故乡。

更为重要的是,他为我们揭示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思索:人类在海滨的生活,现在看来是惬意的,但很容易就能发现这种生活的脆弱,因为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自然资源正在敲响着威胁生存的警钟。没有什么地方比中亚更容易被人们联想到生存环境的恶劣了,这片土地令脆弱的人类恐惧。但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的生命延续更持久,在最简单的生存条件和最坚忍的生活磨练下,没有哪里的生命比这里的生灵更坚强,这是耐人寻味的生命的历史。对于不同的地域,大自然的馈赠显然是不同的,但其中也许存在着一种更深刻的公正。但无论怎样,人类和环境的关系,圈定了人类文明的领地。

我真希望梅忠堂留在西部的每一个脚印,都生出碧绿的树,涌出甘甜的泉。因为对于中国,他奉献的是一名记者的良知;对于人类,他胸中跳动的是一颗“大地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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