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师娘阮若珊

人物素描
2002-03-01 来源:生活时报 蒋力 我有话说

我自1990年得识黄宗江先生,一直以先生为师,虽未行过拜师礼,心中却是把自己当作黄门私淑弟子的。私淑一词,出自孟子语:“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意为对自己景仰而不得从学的前辈,可以此自称。宗江师给我讲过私淑与私塾的区别,他在文章中也常用这个词,但他不可能逐一去给每个当编辑的人解释,有的人自以为是地把“淑”改成了“塾”,他也无奈其何。

私淑更要有所学,读其文章是一学,听其闲聊也是一学。宗江师的闲聊是一绝,有主题,即穷究其源,无主题,则信马由缰。听者能否跟上他的思路,理解他聊的内容,就全看你自己的积累了。10余年间,这样的聊天,次数不少,师娘在场的时候却不多。有时是偶尔插话,提醒宗江师吃药,有时是念叨一句“人家爱听你那些老事儿吗?说过好几遍了”。相对于宗江师的善谈,师娘属于寡言的那种,所以她留给我的印象只能说是点点滴滴。

师娘1985年离休时,还住在什刹海边的东煤厂,那是个胡同名,不是煤厂。她离休前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党委副书记兼副院长,三八式的老干部,按说其住房待遇完全有资格更好一些,但她把机会都让给了别人。宗江师说,有外国友人执意要到家里来,他就给客人打预防针,“我家连厕所都没有”,客人一定要来,先在宾馆上完厕所再来。后来修了厕所,招待客人上自家厕所都成了师娘的一件乐事。搬进八一电影厂的干休楼,表面看,是师娘沾了宗江师这军中文职老同志的光,其实也未尽然。师娘15岁参加民族解放先锋队,18岁成为抗大一分校第五期学员,1958年调到“中戏”之前,已担任过广州军区战士话剧团团长、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团长,那时她在部队的级别就远远高过宗江师。老干部不摆老资格,甚至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老资格,如师娘者,我没见过几个。

师娘离休后的生活很充实,老俩口相依相伴,自得其乐。宗江师听京剧、写文章、闲聊的时候,师娘跟着电视学英语学做菜,拜了老师(大概也未正式拜师)学书画,自己动笔写回忆录,腿脚利落的那几年,还不时陪着宗江师去看戏。两年前一次去“听课”,我无意中发现师娘的桌上摊着一堆沂蒙山的照片,想看个究竟,被宗江师质问道:“你不知道《沂蒙山小调》是你师娘写的、唱的吗?”我愣住了,真不知道,白干那么多年新闻了,儿子的音乐课本上,这首歌标的是“山东民歌”,我一向以为就是民歌呢。索性,那天的“课程”换了老师,听师娘简单概括地讲述了60年前在沂蒙山反扫荡斗争中创作《反对黄沙会》歌词、打着竹板首次演唱这首歌的往事。多年以后,这首歌的名字改成了《沂蒙山小调》,也忽略了原作者的姓名。但沂蒙山的人民没有忘,他们曾两次邀请若珊师娘重访故地,在这首歌曲的诞生地再次放歌。后来,当地政府在此修建了一座纪念碑,把歌刻在了石碑上。当他们再邀师娘时,师娘的腿已不允许她远行了。她用毛笔写了一句话:“深深怀念沂蒙山好地方”,托老战友带给了老区人民。参照师娘手头的剪报、照片等资料,我写过一篇《一曲小调六十年》。去年,山东一位搞歌剧的人来北京谈剧本,我还给他讲了这段故事,我说这是可以编个戏的,可惜,对方没有采纳我的建议。

师娘于2001年11月18日病故。她去世后,宗江师把她的画集中在八一厂小礼堂的一个房间里展览了两天。其中有一组“梦回沂蒙系列”,大约五六幅,都是80岁前后,也就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年里创作的,画的都是那里的山山水水。笔墨中,足以让人感到那份“深深怀念”之情。

在八宝山,送别师娘时,告别室里播放的不是哀乐,而是我们熟悉的《沂蒙山小调》。师娘安祥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件呢料的旧军大衣,肩旁放着一顶质地相同的旧军帽。音乐送她远行,她把这熟悉的歌留给了我们。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