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蹈

生命的本质是歌、是诗、是火一样的舞蹈。夜幕降临，邻居那户人家又传出熟悉的和生疏的音乐，响起时紧时缓的舞蹈脚步。

那是一对才搬来时间不长的残疾夫妻，男的一双脚长短不一，女的是哑巴。那天初次见到他们时，一股怜悯之情在我心头升起：这样的人生、这样的家庭，多么艰难！

但接下来的事实却让我大吃一惊，这么长时间，他们的那些残疾人朋友络绎在夜幕之后前来集会，空气中传来他们的音乐、舞蹈和欢笑。我虽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们舞姿如火一般忘情、热烈。

面对着这样一群特殊的人们，我感到世上所有的词汇都变得苍白、不贴切、词不达意。说残疾人也爱生活，也需要音乐和舞蹈，这样的解释是多么地无力、牵强附会。只有用火的舞蹈，才恰如其分。火在舞蹈，那扭动、变形的舞姿是火的生命的张力和表达。燃体在火的舞蹈中发出毕毕剥剥的吟唱，燃体不尽，火的舞蹈不停。

熟悉的和陌生的音乐像一支焰火，一下子照亮了我记忆的天空，使我透过遥远岁月重又看到生命在另一种形式下的舞蹈：那是一座简陋的砖瓦窑，我二十多年前在乡下劳动的地方。窖师傅的女儿才十多岁，就开始帮大人做事了。这个小姑娘一身衣服缀满补丁，正当读书和游戏的年龄，就过早地承担了生活的艰辛。当时我也以怜悯的目光注视这个小女孩，但艰辛的劳动在小女孩身上似乎成了舞蹈，她蹦蹦跳跳舞着劳动工具，全无一点悲愁。她一下子就让我陷入对生命的沉思和叩问：生命的本质是什么？是什么让生命以这样欢乐的形式前行的？

用童心无邪、用不谙世事、用乐观主义来解释都是不全面的。二十多年前看到的花，终于在今天结出了果实，上苍仿佛有意安排，让我看到不同形式的两次生命的舞蹈。生命从一降生，就穿上了一双红舞鞋，这是生命的本质，是人在任何艰难困苦时都想歌唱、都会愉悦、都有欢乐的原因。

人类的生命穿越了数千年，其间战争、灾难、病痛和死亡都阻挡不了生命欢乐的舞蹈。废墟上一次又一次出现辉煌的殿宇，灾难之后，人类又一代代繁衍生息。没有畏惧、从不悲观，生命就这样一路舞着、唱着、跳跃着前行，这一切都因为生命的本质就是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