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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

2002-10-29 来源:生活时报 史星文 我有话说

想想:我在这个地球上已走了40多年的路。40多年我虽然没有飘洋过海出过远门,但还是去了一些地方,靠自己的两条细腿,靠自己的那点力气。我从来没有坐下细算过自己究竟走了有多少里路,但我相信自己走的路不会比一匹马一生走的路少,甚至一辆小汽车也不见得比我走得更遥远。我是白天走,夜里梦里也在走。走是本能,走是需要,为自己,也为别人。我一路走来,又一路走去,我相信脚能到哪里路就一定能到哪里。

记忆深处的路是乡间的那条土路,我就是从那条土路走过来的。尽管那条土路并不宽,坑坑洼洼地也不平,天旱有烫土,雨天满是泥,但我在那条土路上走路觉得很实在。也许那时我还年轻,有的是牛的力气,我拉着沉重的架子车,猫着腰,勾着头,脚趾爬着地,汗水在路上溅出一个个漂亮的花瓣。我经常走那条路,我熟悉那条路,闭着眼睛我也不会将车子拉到路边的沟里去。

来到这个城市是20年前,当时我已回乡当了3年农民,没想到又有机会进城上学了。我告别了乡间那条土路,走在了城市宽阔平坦的柏油大路上。路上没有土,没有泥,也没有我闻惯了的牛粪。我的两只走惯了土路的脚走在这么好的路上,腰依然猫着,头依然勾着,我虽然不拉架子车但我忘不了拉架子车的架势。在我走过一程又一程后,我想改变我的走势,我开始像所有的城里人一样挺起了胸,扬起了头,放心自信地走路。我好像有点春风得意,自以为在城里走了几步平坦的路就成了城里人。正在我潇洒得有点忘了我是谁的当儿,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了个仰八叉。我的腿被擦掉了层皮渗出了血,爬起来才知道,是被翘起来的下水道井盖子绊了一跤。我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拉着架子车都没有摔倒过,却在平坦的大路上以为不会摔跤的地方给摞了一跤。这一跤摔疼了我也摔醒了我,增长了我走路的经验,从此我走路又是猫着腰,勾着头。我知道我的走势不好,我出身农民,这些我不计较,我想走路是很实在的事情,只有看清了前面的路才能迈步,尤其是自以为好走的路。

我见过盲人走路,盲人手里的木棍是盲人的眼睛:前面有一棵树抑或是一个坑一块石头,盲人马上就能感觉出来。盲人也上楼,盲人上楼下楼很少摔跤,摔跤的人往往睁着两只大眼睛。我很奇怪。后来我认识了一对盲人夫妻,我向他们探讨走路的经验,他们告诉我他们是在用心走路。用心走路真是一条重要的经验啊!可惜我们走路的人大多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走路从来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有一年我与一帮朋友出门去旅游,夜里坐了一辆汽车,路笔直平坦,车灯照上去路面就像乌亮的玻璃。我们一路风驰电掣,谈笑风生,这么笔直平坦的路闭着眼睛都能走。我们总嫌司机开得太慢。然而就在我们张狂叫嚷声中,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他明显吓了一跳,我们跟着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在距车前轮不足一米的地方是一道悬崖。我们没有想到笔直的路途会突然有一个硬弯,我们太缺少用心走路的习惯,我们出了一身冷汗,我们却又一次积累了走路的经验。

走路的人当然是自己给自己走路,走路的人走出的却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风景。有人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有人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路靠自己亲自去走,客观的路障人为的路障随时都会碰到。我以为经常走路的人出门最好随身带一把铁铲,有路障了就铲一铲,有坑洼了就填一填,为自己,也为像自己一样走路的人。我崇敬沿着第一行脚印继续向前又踩出新脚印的人。走势好,能走出人生大气势的人我会为他鼓掌;走不好,一路跌跌撞撞但依然前行的人也是好汉。

我走路时思考走路。我将我的思考告诉我的一位朋友,朋友听后竟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现在谁还走路?出门有车,腿简直都成了多余。”我不禁愕然。车多是事实,人很少走路也是事实,但若依了物不用则废的道理,这腿脚岂不真要废了不成?现在的人吃得好、睡得好,肚子养得越来越大腿却细得可怜,一旦骨头缺钙,酥了、脆了,轰然一声倒下,那该多么悲惨。昨晚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人不会走路,开始爬行,我惊骇得大叫起来。

多亏是梦。

我长舒了一口气。我特意端了一盆热水,将为我走了一整天路的这双脚泡进盆里,我得好好服侍我的这双脚板,明天它还要为我走路呢。我相信,路是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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