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十里洋场，他父亲认识了一位绝色女子。父亲胆大妄为地违背了家训，擅自在外与美女结了婚，生下了他——他俩唯一的孩子。
他未满周岁时，母亲得了肺结核病。婆家派人来，将他带走。从此他在书香门第的大家庭里健康成长。母亲从此郁郁而终时尚未满20岁。不久他父亲又娶。
少年时代的他，只能凭着一帧小照片来思念母亲，想象中一个亭亭的玉人，想象中的嫣然一笑让人灵魂不存。
母亲的娘家在上海郊区，孙辈中惟他一个外孙。有天母亲娘家人来信，说有机会时，想见一见他。
这一天，他乘坐去上海的火车，在郊外小站下车。母亲的娘家人就在月台上等他。说好来的是母亲的大妹妹，他的阿姨。
果然不出所料啊，空寂的小站台，他的阿姨，修长、飘逸，与母亲一模一样的眉眼，带着亲切的微笑，款款向他走来，把16岁的他拥在怀里。
而后，一把捧住他的脸：“啊啊，一看就是你。那么像你妈，我那苦命的姐姐。”阿姨呜呜地哭，弄了他一脸的泪。
阿姨把他带回家，见了外公外婆，见了表姐表妹，表姐妹一个个如花似玉，那亲热就不用提了。后来他娶了她们中的一个，他与他们一直来往直到如今。
如今他已是70高龄，与我讲起这段往事时说：
——见面的场景，完全是我臆想出来的。
——事实是，那天在月台上，虽然空寂无人，我俩却久久不敢相认。在我眼里，我那阿姨又老又丑又胖，也许她不至于如此不堪，但她与我母亲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她对我没有多少热情，大概我也不似她想象中的英俊少年。她并没有流泪，也没有带我去外婆家。我们只是互留了联系方式，说，见过面了，以后常惦着啊。
——从此我们就没再联系，真正应了以貌取人那句话。
——我想那是因为母亲太美丽，她让我们双方都太失望了。
（《羊城晚报》2003.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