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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道观的马李均 |
地处陕西佳县的白云山道观，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0年1月到2001年11月，道观古建筑竟然三次莫名其妙地燃起大火，多处文物古迹被焚毁。 当地公安部门在第三次纵火案发生后14天破获了案件，出人意料的是，纵火者居然是白云山旅游公司党支部副书记马李均……
郭世华，被烧毁的五龙宫值殿道士。他在新修的五龙宫正殿里向记者描述一年多前的第三次大火时，语气仍然异常激动。
2001年11月25日凌晨3时，西北著名道教圣地白云山道观五龙宫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丈高的火苗映红了夜空。郭世华在离正殿不过10米远的宿舍里，迷糊中突然听到有人喊着火了，连外衣也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到了正殿，现场的情景让他十分惊骇：正殿的木格窗户全着了火，被烧得“噗噗”直响。由于风大，火头一下子就蹿上了殿顶，殿前的两处松柏也着了火。
没过多久，附近的村民们纷纷带着铁锹、铲和脸盆、水桶赶来了，但因为火势太大，稍稍近一点就烤得受不了，大家只能站在半山腰一筹莫展。直到消防部门从山下将水管拉上来，火势才得到控制。凌晨5时左右，大火被基本扑灭。
五龙宫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全殿为砖木结构，几百年来，木头早已风干，当晚风又大，火根本止不住，正殿被全部焚毁。殿里过去有132幅壁画，讲述真武祖修炼成仙得道的故事，也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救火的村民们看到庙被烧得一点不留，许多人都哭了。
参与救火的峪口乡任家畔村村民马起芳说：“白云山是村民眼中的神山，这儿的人全靠山活命。庙两年来三次起火，我们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会有什么灾祸。”
第二次着火发生在2001年8月24日。当天早上6时左右，白云山最高的三清殿门窗和横梁突然着火，火势迅速向屋顶蔓延。幸而大火被巡视的值班人员及时发现。三清殿除部分门窗烧毁外，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第一次大火发生在2000年1月6日。凌晨3时左右，白云山道观山门突然起火。当旅游公司职工和消防人员赶到现场时，规模宏伟的山门已成一片火海。
旅游公司职工们介绍，老山门是一个大房子，修建于20世纪80年代，全部为木结构，规模宏伟，十分气派。山门烧毁后，旅游公司花了近20万元，重建了一个牌楼式山门。
道观前两次“失火”，佳县公安局都进行了调查。第一次山门被烧，以“静电起火”为由结案；第二次被烧，曾怀疑是人为纵火，但未能查出结果。
第三次失火案件发生后，佳县公安局成立专案组，迅速组织对白云山周围的干部群众进行摸底盘查。2001年12月7日，办案人员在白云山门亭内发现一块被用作抹布的毛巾，和作案者放在牌楼上未完全烧毁的毛巾相似，案件由此取得重大突破。
警方调查发现，这块毛巾是白云山旅游区进行安全卫生大检查时，旅游公司党支部副书记马李均的爱人从家中拿来作抹布后丢弃的。12月8日，在大量证据面前，马李均承认了其前后三次焚烧白云山道观的事实。
公安部门破案后对外公布的调查结果较为简单，称马李均纵火的原因是出于“家庭和单位的矛盾”而对社会产生了不满。得知是马李均放的火，公司许多职工们异常吃惊。
马李均从小家境不好，早年父亲病故，其母带着他和三岁的姐姐改嫁。1983年马李均参军，先后3次荣立三等功，并因因公负伤被评为三等甲级残废。复员后，他被政府安排在佳县一个乡镇工作，直到调往白云山旅游公司。
马李均家住在旅游公司里，平时和职工接触较多，除了脾气坏点，给职工的印象还可以。旅游公司一些职工对记者说，马李均和公司其他几个领导的口碑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好”。
在白云山上卖小工艺品的刘宝付说，村民们大多认识马李均，一些人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认为他看起来“挺有能力”。
和马一个办公室的崔继龙对他却是另外一番印象。他说，马李均在公司里很傲慢，对一些公司领导都看不起，但他的工作能力却一般，他分管党务、计划生育和治安等工作以来，公司基本上没有举行什么党组织活动。
和马矛盾最深的副经理李德华说，马李均性格较为孤僻，想问题比较偏激，工作方法比较粗糙。他认为，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
在许多熟悉内情的人看来，马李均三次纵火烧观，目的十分清楚。
记者在白云山采访时，旅游公司一些职工说，马李均三次纵火，主要原因是他为争权与公司两任领导发生矛盾，这在白云山景区已成为公开的事实。
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杜军孝说，马李均第一次纵火，主要想把当时的旅游公司经理武增爱赶下台。赶走武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当上公司经理的愿望仍然没有实现。马便开始第二次、第三次纵火，希望通过同样的手段把公司现任经理马培存赶下台。
马李均过去是佳县一个乡里的计生办主任，相当于副乡长。因工作没有做好，被撤了，县里打算安排他到白云山旅游公司工作。马想当副经理，1999年上半年，他找到当时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县委副书记邵胜凯，希望能够到白云山旅游公司任副经理。邵把这件事提交到县委常委会上进行讨论。县委常委会讨论后，决定任命马为副经理。
当时白云山旅游公司总经理是武增爱。武得知县里想把马李均调到旅游公司任副经理后，便向邵提意见说，按程序和规定，县政府下属企业单位的行政职务县委不能直接任命，必须由县政府任命。邵和县委其他负责人考虑了这个意见，最后由县委组织部下文任命马李均为旅游公司党支部副书记。
白云山旅游公司是佳县县政府下属的企业单位，每年吸引游客几十万人次，年经济收入达200多万元，是县里的“钱罐罐”。在公司主管业务，权力显然比做个党支部副书记要大得多。所以马李均获知这一结果后，极不高兴，认为主要是邵胜凯和武增爱把这件事弄“黄”了。
任命马为公司党支部副书记的文件下达后，马李均多次跑到县委大院，在院里对县委几个领导破口大骂，闹得很凶。许多县委工作人员都认识了马李均这个难缠的角色。
一次，马李均在外面喝醉酒后，专门跑到邵胜凯的办公室门口，吐了一地，并且要别人转告邵副书记说，他给邵送贿赂来了，有酒也有肉，让他慢慢享用。武增爱过去和马的关系还说得过去，这一事件使二人关系恶化。马李均认为当时连县委的工作都做通了，开个常委会出个文件马马虎虎通过也就算了，全是因为武增爱的有意阻挡，他才没有当上副经理，从此一直对武记恨。
1999年8月，马李均正式调到旅游公司任党支部副书记后，与武增爱的关系十分紧张。马经常在公司职工面前和武过不去，两个人时不时就在公司吵起来。公司的许多工作，马都不予配合，令武增爱和几个副经理颇为头痛。
2000年1月6日凌晨3时，马李均用塑料脸盆盛着从摩托车上取出的汽油，到白云山山门，将汽油泼在山门的吊顶上，用打火机将山门点燃后逃离。
白云山旅游公司工会主席崔继龙说，山门被烧时，他半夜被人叫醒，随即赶到现场救火，看到马李均也在现场。马在救火中表现很积极，到早晨已累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当时正下着雪，因为口渴，他就随手从地上抓雪吃。
佳县公安局对山门被烧事件进行了详细调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最终以“静电起火”结案。
山门被烧后，武增爱因负“领导责任”主动辞职，远走宁夏银川。武辞职后，马李均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县政府让县白云山管理办公室主任马培存兼任白云山旅游公司经理。马李均想当公司经理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内心的不满进一步在加剧，在处理与公司领导和同事的关系时，火气越来越大。
崔继龙和马李均共用一个办公室，两个人经常从办公室里吵到办公室外。崔说，2001年，马李均承包了山门门票的销售，自己当时任公司出纳。马承包门票时很多做法不按制度办，例如承包门票按规定是日清月结，马李均经常不按时结清。两人便为此经常吵架。
这年夏天，因为副经理李德华的几个熟客上山门票问题，马又和李发生了一次大争吵。事后，马李均认为他在门票上“坚持原则”是对的，将这一事情向公司经理马培存反映，希望公司处分李德华，但马培存没有处理李。李德华说，这件事让马李均对马培存的意见大增，他在公司和马培存仅存的客气没有了，两人话说得越来越少，有时见面都不打招呼。
2001年8月24日5时左右，马李均用雪碧饮料瓶装上柴油，沿白云山神道上山，翻围墙进山，将白云山最高的庙三清殿门窗、横梁用浸满柴油的卫生纸点燃。幸亏扑救及时，才未酿成大祸。
2001年11月25日案发前，马李均因为门票的事和人打了一架，还受了伤。马希望公司出面解决这一事件，但打架事件一直没有得到处理。
11月25日3时，马李均用高橙饮料瓶从摩托车里灌了一瓶汽油，带着两条毛巾上山来到五龙宫正殿，将汽油浇在门窗上，将毛巾用汽油浸湿后放在门窗点燃，然后他又迅速跑到不远处的牌楼，沿石台子爬上去，将毛巾放在牌楼的木格上用打火机点燃，随即沿原路下山。
今年1月，榆林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认为，马李均放火焚烧白云山山门、三清殿、五龙宫，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构成放火罪，且情节严重，依法判处死刑。宣判后，马李均不服，提起上诉。佳县人民法院院长霍静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此案案卷已送到陕西省高院刑庭，二审判决估计会在近日作出。
马李均用亲手点燃的三把火，把自己烧上了绝路。“烧观要官”的他，已经在当地成为一个笑话。
许多靠山吃饭的村民们仍然无法停止对他的怨恨。一些村民说，现在上山的游客比过去少了很多。佳县是陕北的穷县，常年干旱，粮食产量低。白云山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靠在山上摆小摊维持生活。他们生活的好坏和白云山的旅游效益有着直接的联系。
记者在佳县县城采访发现，许多干部中间流行着一种说法，认为马李均要官要得太不聪明，太极端。
“当官油水多，自然人人想当，但是要讲究方式方法。为了当官纵火烧庙，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实在不值得。”佳县县委办公室一位干部和记者聊天时说。
另一位法院干部对马李均表示理解：“我和这个人接触过，感觉他还是有一些能力，但是脾气坏，领导不喜欢。事实上马李均当上旅游公司的经理也坏不到哪里去，现在公司里管事的几个人还不是整天忙着为自己挣钱？谁又真正考虑过公司的长远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人们对马李均的批评和嘲笑，主要集中在他要官的方式和方法上。但对于马李均的“要官”动机，许多人都认为是正常的事。
佳县民政局局长李占量说，“烧观要官”的离奇事，背后反映的是地方上多年盛行不衰的“官本位”思想。
“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中，当官能不能为自己谋利益不说，但至少可以给人带来尊严。在许多人眼里，当官是为自己谋私利的有效途径，权力成为官员捞取个人利益的工具，一些人便为此不择手段。”佳县县委宣传部长庄怀厚说。
李占量对记者感慨说，马李均“烧观要官”是一个较为极端的例子，他因为自己的犯罪而走上了绝路，但值得注意的是：有着像马一样“要官”想法的干部在县里还有不少，甚至在西部一些落后地区还很普遍。他们还可能因为“方式方法”比马李均更聪明而升到更高的位置。
这是比马李均“烧观要官”案更加令人深思的问题。（《北京日报》2003.3.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