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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女记者记录重大历史瞬间

2003-11-09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记者,一个需要精力、体力与思想的职业,一个同时需要充满激情与理性的职业——他们记载历史,也见证历史的瞬间。

11月8日是中国记者节,我们谨以此文向那些优秀的女记者表达敬意。

侯波(新华通讯社摄影记者)

我拍下了开国大典

1949年,我刚刚26岁。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拍下了那个珍贵的历史镜头。

开国大典从下午3点开始持续到晚上,我记得我们晚饭都没吃。那一天,凡是参加政协会议的委员都上去了,观礼台上挤得满满的。当时上去的只有3位摄影记者,我是惟一的女性。我记得,领导人胸前都别着个红色条条,上面写着“主席”、“副主席”等等字样,我们胸前别的条条上写的是“工作人员”。当毛主席宣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我按下了快门,正是下午3点庆典刚开始的时候。我按完快门后,就得赶快蹲下来,因为我们靠着观礼台的栏杆,站起来就挡住了下面群众的视线。当时台上台下用一根绳子拴着筐上下传递信息,筐里的纸条好多都是骂我们的,说看不见毛主席了,让我们快走开!

我当时用的是德国造的禄莱相机,胶卷是120的,一卷只能拍12张。我拿了8个胶卷。那时胶卷要用外汇从香港买,我们都非常节省,我按一下快门都要看一下还剩几张。

那时天安门广场很小,走过去的有骑兵、空军、陆军和老百姓。主席他们一直站在观礼台上,给凳子也不坐,很辛苦。底下群众高喊“毛主席万岁!”主席就回应“人民万岁!”总理看主席太累,请他进去休息一下。主席刚把烟点着,总理又进来了,说主席啊,没法让您休息了,群众看不到您就不走啊!那时虽然困难,但群众人心齐,热情高涨,场面非常感人。

今年7月我去法国参加一个摄影艺术节,法国人问我一生中哪一张照片拍得最满意,我说:我最难忘、最满意的,就是这张《开国大典》。

戚庆莲(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

我亲历报道审判“四人帮”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的1980年9月,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做出决定,成立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和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10名主犯进行公开审判。

为了及时向全国人民报道这一重大政治事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成立了报道小组,作为报道小组的一名成员,我被指定为第二法庭的首席记者(特别法庭分设两个审判庭,第二庭负责审理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江腾蛟的罪行)。我虽然从事记者工作多年,但采访重大刑事案件还是第一次,感到责任重大,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1980年11月20日,是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正式开庭的日子。我们报道组早早就把录音机、话筒安置好,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把最新的消息传播出去。下午3点,特别法庭庭长江华宣布开庭,江青等10名主犯被法警带至被告席。顿时,大厅里鸦雀无声,旁听席上的800多人紧紧盯着这些10年内乱中显赫一时的大人物。

特别检察厅厅长黄火青宣读起诉书,确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应追究刑事责任。10名主犯耷拉着脑袋,默默地听着对他们反革命罪行的起诉,昔日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此刻荡然无存。

庭审在下午5点20分结束。当时广播电视都没有采用现场直播的形式,我们在5点25分先用电话发回一条简讯,供6点的新闻节目播出。这条大快人心的消息虽短,却具有极大的震撼力。随后,记者立即赶回电台制作录音新闻,当天晚上,“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头条播出本台记者采制的录音新闻,并配发了本台评论《人民的审判,正义的审判》。

第二审判庭对广播电台非常支持,尽可能地给予帮助。在一次庭审中,黄永胜矢口否认他与林彪有特殊关系,法庭用幻灯投影出示了林彪给黄永胜的亲笔密信,还宣读了军委电话总机话务员的证言。这个证言表明,1971年9月6日及以后的7天中,黄永胜同在北戴河的叶群通话16次,其中一次长达135分钟。黄永胜编造说,那是和叶群磋商林彪的讲话稿。法庭当即出示证据,表明这个讲稿早已定稿。黄永胜的谎言被戳穿,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当时,我的席位在被告席的后边,看不清黄永胜的面部表情,庭审结束后,我们采访了审判员骆启同,他为录音报道稿补充了几句话,刻画出了黄永胜在证词面前的狼狈相,为报道增色不少。

1981年1月25日,历时两个多月的法庭调查和辩论结束了。当江华庭长宣读判决书时,整个大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中午12点的新闻节目里向全国、全世界报告了这一重大消息。

赵迎新(新华社体育采编室副主任)

我记录北京申奥成功瞬间

2001年7月6日,中国记者和北京奥申委代表团抵达莫斯科。但是我的心里一直没底,因为13日的投票采访证件,要在当天早晨发放,焦虑不安的我,一直不停地给忙碌的国际奥委会新闻委员会委员、新华社体育部主任高殿民打电话,帮助我们联系采访证。老高最后对我大吼:“你急,我就不急?”

13日,我和新华社莫斯科分社摄影记者王长山一大早就来到世界贸易中心,得知中国有四个摄影采访证,我将有机会进入会场。我松了口气,感觉第一关是过了。

按规定,国际奥委会决定申办城市的最后表决会场,只有美联社、路透社和法新社等国际通讯社的记者可以进入采访,其他有采访证的记者只能与各申办城市代表团成员一起,在电影厅通过电视屏幕观看结果。我早早来到电影厅,在舞台前支起我的设备。按规定电视记者在舞台上拍摄,摄影记者只能在舞台上坐着拍摄,不得站起来,经过交涉,我被允许在舞台侧面台下拍摄。我站在从北京带去的梯子上,这样我的工作平面高度比电视记者低,但是比其他摄影记者高。

当萨马兰奇说:“主办城市是……”他的话音未落,我镜头中的刘淇和他旁边的一个人已经站了起来——这是北京获胜的第一时间,第一反应!

多年来培养起来的摄影记者冷静稳定的心态,在这个关键时刻起了作用。我的右手食指极其迅速而坚定地按下了快门,拍下了这持续了十分之一但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秒的瞬间——刘淇和杨凌跳起来,振臂欢呼北京胜利!

照片上显示,代表团其他成员都还坐着,站起来的几个人十分突出。事后我把这张照片给刘市长看,他非常兴奋地说,他是在萨马兰奇说北京时的“京”字还未出口时就跳了起来。我意识到这也许是历史时刻到来的第一个激动的瞬间,比我预计的提前了0.5秒。

随后,整个会场沸腾了!北京代表团的所有人都激动地跳起来,于是我的照片上出现了郎平、刘璇、黄志红、巩俐等人欢呼的情景。我不停地按动着快门……

我记着徐祖根主任“不要恋战”的指示,迅速开始传发照片。这时电影厅里的各代表团成员都开始退场,门口十分拥挤。我早就想好,第一张照片要用手机发送,赶到15分钟路程外的斯拉夫饭店新闻中心会耽误时间。15分钟,对于发出一张历史性的照片,实在是太漫长了。我在电影厅门口支起电脑,连接手机,其他几个摄影记者也在试图接通手机和电脑。我一次次地拨号,但电脑上总不出现“已经接通”的字样。王长山在一边嘟囔“不行,接不通”。我对他说也是安慰自己:“冷静、冷静,再耐心一点。”我下午在同样的地点发出过照片,位置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也许只是线路忙。终于,电脑上出现了我极为熟悉的“验证口令,开始传输”字样!我连正常发稿程序中的图片说明都不敢输入,生怕时间拖长一秒就会多一份断线的可能。

这张“北京申奥成功,刘淇振臂欢呼”的照片成功地传回了北京。从早晨9点到深夜,我记得自己只吃了两块巧克力。

闾丘露薇(凤凰卫视记者、主持人)

我为自己在战争中是女人而掉泪

其实此前受命去伊拉克也是事出偶然,不过偶然也是由一连串必然造成的。原本台里打算派清一色的男将奔赴战场,不料临行前一名记者的签证出了问题,我是在根本来不及做准备的情况下出发的。

恶劣危险的环境是对人极大限度的挑战,还时常伴随险象环生的场景考验人的神经。在约(旦)伊(拉克)边境采访时,我们的车就遭遇了车祸。当时漫天沙尘暴,我和摄影记者还有司机已经在边境连续工作近40多个小时,人很疲惫。在车上打盹时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碰撞,脖子即刻有灼烧感,一摸,已蹭掉一大块皮——我们的车撞上了前面的车。看到大家都无大碍,我那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在沙漠上车坏了,怎么工作?幸运的是司机很快就叫来一辆救援车,没有耽误新闻传送。自那以后,我坐车变得很警觉,无论多困都强撑着。

2003年3月23日开战后,我决定重返巴格达。从约伊边境出发,整整12小时的夜路,我拼命地讲笑话、嚼口香糖以分散注意力。周围漆黑一片,道路被炮弹炸得崎岖不平,人坐在车里感觉像在骑马。触目所及,只有车灯如同鬼火般晃动,以至于那阵子一到晚上睡觉,我就梦到美军拿着枪在我窗前来回晃动。

在战地做报道通常七八个小时不能去厕所,有时会在野外露宿,甚至得和男同事凑合在一间房里。遇上发烧最麻烦,昏昏沉沉只能躺着,原本以为种种能想到的艰险,都会让我委屈落泪,没想到在伊拉克,不是为车祸,不是为生病,为的却是一个所有女人都能感同身受的小“细节”。

那天巴格达天气很热,我穿得少而单薄。我去新闻中心,门口有几百名无所事事的当地“小混混”在闲逛,看到一位异国女性,刹那间这群人围了过来,借机骚扰。被夹在中间的我好不容易才“蹭”进去,却给人家上下摸了个遍。我越想越委屈,跑到传送卫星信号的地方,给香港的朋友打电话,对方却不在。“赶快给我回电话!”说出这句留言时,我的眼泪已滚滚而落。

有危险、有不便,还有骚扰,尽管如此,采访时我始终保持冷静,尽量使自己中性化,但因为是女人,也会受到围观,受到欺负。每到这时候,我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工作,就要好好去做。

柴静(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主持人、记者)

我想把真相告诉公众

有人曾经问我怎样看待SARS,我说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我所做的事就是尽可能把真相告诉你。

我曾想采访华北第一例SARS患者,他不愿意接受。我给他写了封信说:“我和你同岁,我希望20年后我的孩子可以看到我们这个时代发生了什么,你的孩子也会通过这些记录了解他的父亲曾经经历过什么。我们经历了这个特殊的时期,这是不可选择也无法避免的,但作为一个记者,我们应该让我们的后代知道真相。”

我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人民医院急诊科主任周继红带着我们到了人民医院天井,她蹲下身子把门锁打开,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现场,什么叫新闻。以前我也采访过专家,采访过学者,当然那也是新闻。但是,当人民医院天井里的灯光大亮时,我看到里面所有的椅套上都写着星期四,黑板上则写着4月7日最后被转走的20多个患者的名字——面对当时慌乱撤离留下的场景,我被强烈地震动了,想要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时候你不需要去背新闻的定义是什么、采访技巧是什么,只要用人的第一感觉,自然就知道怎么去采访了。

做“新闻调查”关于SARS的第二期节目,我们想知道SARS到来后,1400万北京人是怎样度过这个非常时期的。当时外面的传言很多,甚至有的说有飞机在北京上空投消毒药,好像北京是一个煮沸的锅,而且盖子马上就要盖上了。我们想让大家看到真实的北京,于是我们选择了王府井这个标志性的地方,采访各个行业的人,了解他们的状态。进入我们视野的,有每天端着小凳子在门口看守被隔离人群的居委会大妈,有自己的孙子本来打算5月1日结婚,但决定不摆婚宴的80岁老人,有小学里只有两个学生上课的老师,也有接诊的协和医院急诊科医生。我们看到各种各样的人把人心连接在一起,这也是抗SARS留下的长远影响啊。

后来有人提出批评,说我们的节目是在酿造恐慌。我说,比恐慌更危险的是人的轻视,是4月20日之前的一无所知。我们现在有必要对此进行反思。

照片从上至下为:侯波、戚庆莲、赵迎新、闾丘露薇、柴静(《中国妇女》2003年第11期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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