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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马烽

2004-02-12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马烽先生去世了,报上想来会有一批悼念文章,位卑心诚,我也敬上一炷心香。

1938年参加革命,曾任晋绥出版社总编辑,解放后当过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山西省文联主席,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论经历,论职务,马烽先生都要算个老革命,高级干部了。然而,在我的印象里,他始终是个有着坚定的操守,坦荡的胸怀,机警谋略的文人。

1973年秋天,北影厂通知我参加一个电影文学剧本学习班修改剧本。报到的第一天,就听说有几个大名鼎鼎的剧作家住在这儿写剧本。第二天上午抽了个空儿,便去看望我的两位前辈乡贤马烽和孙谦。

当时我只有二十五六岁,还是个小青年,见了两位心仪已久的大作家,不免有些拘谨。他俩朴素的衣着,风趣的谈吐,很快就让我亲近起来。他俩分住一楼两个房间,没事了总在一起谈话。我去的头天晚上,孙谦剧烈咳嗽,身子都从床上弹起来了,不知怎么一下脚趾头竟将床头柜上的茶杯的把儿挑住了,一下子甩出老远摔得粉碎。我进去之后,两人跟我说了几句话,又接着他们没说完的话说下去。孙老指着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片儿,笑着说:“真是怪了,平常就是想挑起来也没有这么好的准头!”马老讪笑他,“你这是枪法不好脚法好,世上没人有你这么大的本事!”接下来又跟我说起话来,我请教电影剧本的写法,马老说:“哪有什么写法,电影剧本这东西,不是人写的,你看我和老孙憋在这里多难受!”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写的电影剧本叫《山花》,两年间已改过十几稿了,还是不能敲定。这个剧本,说是文化部(当时叫国务院文化组)抓的,据说实际上是江青亲自抓的。他俩都是写电影的老手,孙谦是解放区派到东北接收电影制片厂的第一位剧作家,回山西前就在北影工作,写过《伤疤的故事》等著名电影。马烽入电影之道稍迟,但业绩更是骄人,至今仍常演不衰的《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就是他文革前的作品。那首人人会唱的歌曲《人说山西好风光》,就是这个电影里的插曲。然而,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们总也把他们电影里的一号人物,就是那个叫做山花的女子,写得“高大全”不起来。起初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思想不够革命,慢慢也就看开了,不是他们写不好,是根本就没法写好。后来上头指令他们“吸收新鲜血液”,他们不愿让外人插手,以熟悉生活为名,将文革前他们培养的三个年轻人加了进来。几番风雨几度春秋,直到粉碎四人帮,他们的《山花》仍没有开放。又过了两年,《山花》变成了《泪痕》,成了一部最早批判四人帮的血泪控诉之作,一时间演遍了大江南北,广受好评。

有次我问马老,你们怎么就能几年磨下来而不受四人帮爪牙的怀疑。马老哈哈一笑,从容言道:“小鬼怎么能缠得过老鬼!我和老孙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剧本是不能写出来的,可不写也交待不了,那就拖吧。好吃好住,何乐而不为呢。”

想想那个年代,多少人得到这样表忠心的机会,谁不是卖死命地邀功请赏。马老和孙老有这个机会,却能泰然处之,并能自全其身,这要多么坚定的操守,又要多么高明的谋略啊。处龌龊之地而不同流合污,历险恶之境而能洁身自好,这才是真正的文人本色。

马烽的国画画得很好,在五十年代,马烽是中国作协青年部的副部长,在北京买有四合院住过多年,平日和老舍、艾青这些文朋诗友常来常往,琉璃厂这些文人雅士游逛的地方,也断不了他的身影。后来,他实在是看不惯京城文学界的尔虞我诈,乌烟瘴气,才主动要求回到山西。倘若马烽一直在北京住下去,人们断不会视之为什么“山药蛋”了。

  (《文汇报》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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