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是怀人的季候。深宵里，床头上叫着蟋蟀，凉风吹一缕明光穿过纸窗来。在我没法合紧双眼的当儿，一个意态龙钟的老人的影象便朦胧在我眼前了。
可以说，我的心无论什么时候都给老哥哥牵着的……”
这段文字，是著名作家臧克家20世纪30年代写的散文《老哥哥》的开头。这位“老哥哥”是臧克家老家山东诸城的一个普通农民。今天，臧克家的部分骨灰将回归故土，与这位他心心系念的农民朋友葬到一起。
臧克家的女儿郑苏伊说，父亲早在1994年就交代家人，去世后部分骨灰留待与母亲郑曼百年后合葬，其余骨灰则撒到家乡4位故人的坟上。这4人中有两位是普通农民――多次出现在臧克家笔下的“老哥哥”和“六机匠”。
“老哥哥”
臧克家出身于一个封建地主家庭，8岁母亲去世，16岁父亲也去世了。在臧家当了一辈子长工的“老哥哥”，成为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好朋友。
“听老人们讲，他到我家来时不过才20岁呢。身子铜帮铁底的，一个人可以单拱八百斤重的小车。”然而，“老哥哥”几十年吃苦耐劳，却常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从我记事以来，祖父没曾叫过他一声老哥哥，都是直呼他老李。曾祖父的脾气很暴，好骂人‘王八蛋’。他老人家一生起气来，老哥哥就变成‘王八蛋’了。祖父虽然不大骂人，然而那张不大说话的脸子一望见就得叫人害怕。老哥哥赶集少买了一样东西，或是祖父说话他耳聋听不见，那一张冷脸，半天一句的冷话他便伸着头吃上了。我在一边替老哥哥心跳，替老哥哥不平。心里想：‘祖父不也是老哥哥手下长大了的吗？’”
即便如此，生性淳朴老实的“老哥哥”还是以他的善良之心对待他人，这给臧克家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我牵着老哥哥的小辫玩。他说故事给我听。……我小时候最是迷赌，到了输得老鼠洞里也挖不出一个铜钱来的困窘时，我便想到老哥哥的那个小破钱袋来了。钱袋放在他枕头底下，顺手就可以偷到的，早晚他用钱时去摸钱袋，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了。他知道这个地道的贼，一点也不生气。我后来向他自首时是这样说的：‘老哥哥，我还小呢，等我大了做了官，一定给你银子养老。’……”
谁曾想，当“老哥哥”年老力衰，干不动活了，竟被臧克家的祖父无情地辞退。看着无儿无女的“老哥哥”背个小包离开，臧克家非常难过，但无能为力。等到臧克家大学毕业挣钱了，他首先想到“老哥哥”，并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可“老哥哥”害怕自己成为负累，最终婉拒了臧克家的好意，孤单地回了老家。“又是秋天了。秋风最能吹倒老年人！我已经能赚银子了，老哥哥可还能等得及接受吗？”
“六机匠”
“六机匠”也是臧家的佃户，虽然光棍一条，屋里穷得只有一台织布机和一把锄头，但天生一个慧脑、一张巧嘴，臧克家小时候经常钻在他的小土屋里听故事。每次赶集“六机匠”都去听书，回来后把一个个故事夸张地、形象地、诗意地、活叶鲜枝地送到臧克家眼前，像是展开一幅图画，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臧克家对文学产生兴趣，与“六机匠”说的故事有很大关系。
（《新民晚报》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