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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学生的磨难

2004-05-30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曾经聪明可爱的赵涛

一名小学生在考试时因疏忽漏掉了一道试题,老师为了让他“吸取教训”,竟叫全班同学对他进行殴打……

漏做一道题, 老师叫全班同学用拳头“帮助”他

2003年6月5日下午,四川省泸州市纳溪区丰乐镇的何丽一边在家里做晚饭,一边等着儿子赵涛放学归来。

7时许,在丰乐镇中心小学上学的赵涛终于放学归来。“妈妈,我想吐。”赵涛一进门就对她说。

是不是感冒了,或者中午没回家吃饭在外面吃了不卫生的食品?她着急地问儿子。“妈妈,我没有……”赵涛话没说完,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就在这时,她家的门再次开了,门外走进一个人,是赵涛的班主任谭清珍。她快步走了过来,一边帮着打扫呕吐物,一边问:“赵涛,怎么呕吐呀?是感冒了吗?”见赵涛吐过之后一个劲地哭,她又说:“听说你今天被同学踢了屁股,你将裤子脱下来让老师看看。不要害羞,老师就跟你的妈妈一样,”当赵涛脱下裤子时,何丽和谭清珍都呆住了,只见赵涛的大腿、小腿、屁股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儿子,是哪个下手这么狠,将你打成这样?”看到伤痕累累的儿子,何丽心痛不已地问谭老师:“你知道赵涛跟哪个同学打架了吗?”

“不,不是他跟同学打架,而是他成绩考得不好同学们打了他!”见何丽追问此事,几次欲言又止的谭清珍终于神态尴尬地将自己心中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姐姐,我对不起你,赵涛在学校被同学打了,我应该负一定责任……”

原来,2003年6月4日,赵涛参加语文常规测验时忘了做一道4分的考题,这道考题是给一段话加标点符号。第二天,班主任谭清珍评讲试卷时非常生气。为了让赵涛牢牢记住这次教训,她对全班同学说:“如此粗心的人,待会儿你们每人都狠狠地打他一下,帮助帮助他。”

谭清珍所管的班级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有同学做错题,或者不听话,谭清珍都要叫其他同学用拳头“帮助”这个同学。下课后,几名同学遵照老师的指令,各打了赵涛一下;下午2时许,又有几名同学用皮鞋“帮助”了他……

听了谭清珍简单的讲述之后,何丽既心痛也生气:“谭老师,我想知道都有哪些同学打了他,他们帮助我儿子进步我应该感谢他们,可他们为什么下手这么狠?”

“到底有哪些同学打了他我也不知道,赵涛被打的事我还是从他的日记上看到的。你可以看看他的日记!”谭清珍说着,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日记本来。

这个日记本实际上是赵涛的作文本。他的日记是要求在课堂上完成的,而且这个日记本是他与同桌王夏共用,每两天写一篇日记,两个同学轮流着写。

临走时,谭清珍对赵涛说,第二天(6月6日)上午还有一场考试,而且座号都已编好,要他务必参加考试。同时,她也请何丽不要将赵涛被同学打的事讲给邻居、亲戚听,更不要让学校领导知道……不然的话,会损伤孩子的自尊心。看到谭清珍对自己孩子这么关心,何丽的心稍微好受了些。

住院治疗了那么久, 孩子却一点也不见好转

那天晚上,赵涛的症状一点儿也没减轻,半夜三更,好不容易睡着了的他却又从噩梦中惊醒:“不要打我了,我已经要被你们打死了!”看到儿子神经质地坐起来,何丽的心都要碎了。

待儿子再次睡下后,她翻开了谭清珍拿给他的那本赵涛当天下午在课堂上写的日记:

今天,我十分难过,我恨一些同学,我这里头有冤。

今天上午,语文老师评讲卷子,因为昨天考了一次试,老师说:“没打标点符号的那个同学站起来。”我听了迫不得已地站了起来,老师问我没做这道题的原因,我告诉老师我先把简单的题做了,一看时间不长了,就开始写作文了,等我将作文一写好没有时间了就交卷了,结果忘了做这一道题。

老师听了气势汹汹地说:“你太马虎了,下课后每一个同学去狠狠地打他一下。”

上午,只有两个同学打了我,那两个同学都是用拳头打的,我忍着痛没去计较那些。

下午,二点钟左右,陈小红和梁冬两人走到我面前对我说:“赵涛,你还差我一下。”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肩膀上一阵疼痛。这时,梁冬他们两人还没走,又来了一些同学,那些同学都说我还差他(她)们一下,于是就都打我。我首先声明说:“不要打头。”可罗小梅用拳头使劲地朝我的头上打了一下,当时,我的头嗡的一声响,痛极了,胸口上马上就有恶心的感觉。我那时都没哭,这时候小霏又来踢我,我也记不得她踢了我多少下,我委屈地哭了。我(痛得)趴在桌子上,同学们(的拳头)像雨点般地打来,我身上到处都在疼痛,有的同学打头,有的同学打后背,有的打肩膀……我全身上下疼极了,尤其是头痛得难忍,胸口里面直冒什么东西,总要往外吐。过后,我只想起向琴打了我的头、刘民建打了我的头、古雪打了我的头、罗小梅打了我的头,就再也想不起有多少同学打了我的头了。

我真恨这些同学听老师的话,都狠狠地打我。

日记还没看完,何丽早已是泪流满面。儿子日记中一个个字,分明是射在她心上的一支支利箭。

天亮了,赵涛却仍感到头昏目眩、恶心呕吐,想到谭清珍叮嘱过无论如何都要将赵涛送去参加考试,因而她又特地将儿子护送到学校。

中午时候,赵涛快快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包药,精神状态跟早上比更差了。不一会儿,谭清珍再一次来到何丽家,对她说,赵涛可能被同学打成了脑震荡,如果吃过药后症状没有减轻,建议她第二天将赵涛带到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去检查,照照CT,看一下伤害程度和伤害部位,并将病情及时告诉她。“我本来也想陪着去医院检查的,但因为要改卷子实在走不开。”谭清珍说。

那天晚上,虽然赵涛吃了那些药,但病情却丝毫没有减轻。第二天一大早,何丽便带着儿子赵涛去了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

在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急诊科住了两天院后,因为考虑到医药费的问题,她又于2003年6月9日将儿子转到了泸州市纳溪区人民医院继续治疗。

到纳溪区人民医院,医生的诊断再次显示其有“轻度脑震荡,并有多处软组织损伤”。在纳溪区人民医院治疗半个月后,赵涛的病情略有好转。她带着儿子出院了。

出院以后,何丽原以为儿子的情况应该一天天好起来的,谁知道赵涛的病情恶化了:出事前性格开朗活泼,也十分有礼貌的他变得越来越内向;见到生人特别是同龄人时还会吓得瑟瑟发抖;有时候又变得狂躁不安,并发出狼狗一样的叫声;最令何丽难受的是,赵涛的记忆力也迅速减退,除了认识父母以外,周围的邻居亲戚也不认得了。

看到儿子的情况越来越差,7月18日,她向邻居借了500元钱后,又带着儿子赵涛住进了泸州医学院附属中医医院。

赵涛在泸州医学院附属中医院治疗42天后,因无力支付治疗费,何丽不得不主动要求出院。出院时,主治医生叮嘱她,赵涛应“避免精神刺激”,并建议到泸州医学院精神科继续门诊观察治疗。于是何丽又借钱让儿子在泸州医学院精神科观察治疗了3个多月。

在观察治疗期间,医生对赵涛进行汉密顿抑郁量测试显示:赵涛“躯体化轻,强迫状态中,人际关系敏感重,抑郁重,焦虑重,敌对中,恐怖重,偏执重,精神病性中;其他项目中”,提示可能有中度抑郁症状……最后确诊为有“创伤性应激障碍”。

虽然住院治疗了那么久,可儿子却一点也不见好转,儿子是不是已经被打残了?2003年9月5日,何丽又将儿子赵涛送到了庐州市法医学会进行伤残等级鉴定,2003年12月22日,鉴定书出来了,鉴定书分析表明:赵涛“在诊治过程中逐渐出现健忘,性情改变,反应迟钝,人际关系敏感,抑郁焦虑重,恐怖偏执重、中度敌对强迫症状,情感呈暴动性,自制力丧失……”鉴定结果为六级伤残。

忍无可忍, 一纸诉状将老师和学校告上法庭

自从儿子赵涛被同学们暴打后,何丽就一直遭受着精神折磨。这种折磨既来自儿子的病情,也来自谭清珍和丰乐镇中心小学。

2003年6月7日,在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急诊科,当医生看到赵涛连喝开水都会呕吐,而且全身多处软组织受伤的情况后,不容商量地建议赵涛必须住院治疗。想到带儿子到泸州医学院就诊之前,谭清珍叮嘱过想早知道赵涛的病情和医生的诊断结果,于是她便将医生建议住院的话及时通过电话告诉了谭清珍,希望她前来看一看赵涛的情况,也顺便帮忙筹些钱。

当天中午她给谭清珍打电话后,下午6时30分谭清珍终于出现在了赵涛的病房里,来之后便将她叫到医院一角对她说,赵涛反正都被同学打成这样了,如果长期住院只是给医院创收,因而建议赵涛在医院急诊科住两天就算了。说着,谭清珍从身上掏出600元钱来对她说,赵涛被同学打得最严重的部位是屁股,脑袋没什么问题,头昏头痛只要吃一点补脑的药就可以了,如果何丽接受她的提议只住两天院,那600元钱就属于她,她可以拿这笔钱去给赵涛买上很多补脑的营养品。

“谭老师,医生说我儿子的病很重,可能两天时间之内无法医好,而且,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给他治!”何丽说。

谭清珍见何丽对她的“好意”并不领情,又说:“这事不急,你跟赵涛的爸爸打个电话,商量一下如何办之后明天答复我也行。”

一位病友听了发生在赵涛身上的事件之后,愤怒了,给当地媒体打了电话。

得知赵涛的事被捅到了报社,来到医院的谭清珍很生气,给了400元钱后就生气地走了,而且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到了纳溪区人民医院后,没钱支付药费的何丽只得再次给谭清珍和丰乐镇中心小学的校长林钒打电话。当天下午来到医院的林钒在仔细看过正在输入赵涛体内的药之后,于第二天给赵涛预存了1000元钱,此后也没再来医院看过赵涛。

一直在外面打工的何丽的丈夫赵平得知儿子出事后,急急忙忙地从外地赶了回来。看到儿子的样子,性格坚强的赵平禁不住泪如泉涌。

2004年1月18日,何丽以儿子赵涛的名义,一纸诉状将指使班上学生围打使其致残的班主任谭清珍和未尽到监督管理本校教师责任的丰乐镇中心小学,告上了泸州市纳溪区人民法院。请求法院判令被告共同赔偿各项费用共计142569元人民币。

法院于2004年2月24日开庭审理了此案。双方争辩的最大焦点是关于赵涛的评残等级的问题。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庭审,法官宣布:同意校方提出的对原告伤情重新鉴定的请求,待鉴定结论得出后择日再审。

如此这般, 谁还敢将自己的孩子送去读书?

学校是老师传道授业的地方,也是学生学习知识的地方。每个家长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接受教育时的心情都如出一辙,那就是希望孩子能够学到本事,能够身心健康地成长,为自己的未来和前途打好基础。如果学校变成了监狱或动物养殖场,老师变成了牢头或动物驯化人,那谁还敢将自己的孩子送去读书?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是一个教师的最起码的师德,自己的学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让她如此恨之入骨,并指使全班同学暴打他,如果她的儿子被人这样对待她会怎么样?

据何丽说,谭清珍所谓的“磨难教育”实际上就是一种打学生的癖好,班上的学生几乎都被打过。她说,有一个学生被打得主动跪在凳子上讨饶,但谭清珍却对那个可怜的学生说:别来那一套。有一个姓曹的女生,脸两次被谭清珍打肿。有一个姓尹的学生被打后,脸上留下了一个终身不散的印记。而赵涛被谭清珍打的次数也不下三次:第一次是在听写生字时,有一个字赵涛写不上来,于是谭清珍便用她的斑竹教鞭在赵涛的头上抽了一鞭,留在赵涛头上的鞭痕直到10天后才消散;第二次是赵涛做练习时写错一个字,她又用教鞭在赵涛的背上打了五六条伤痕,也是几天后才消散;第三次则是赵涛做语文作业时错了一道题,也被揍了一顿……

“我儿子以前又聪明又有礼貌,成绩也很优秀,多次被评为优秀学生。如果我早知道儿子读书的学校就像监狱一样,即使他长大后一字不识,我也不会将他送到学校接受所谓的教育。看到可怜的儿子,我真后悔呀!”何丽对记者说。

(文中主要人物均为化名) 《方圆》200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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