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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栅栏:由生活变成回忆?

2006-04-13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一位在钱市胡同生活的老人说:“知道钱市胡同为什么这么窄吗?这里以前好些个铸币的,怕人抢钱,胡同窄了,小偷没地方躲,在胡同口一堵就截住了。”

今生前世大栅栏

明代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因为人口稀少,商业萧条,决定在北京前门外建廊房,招商经营,吸引外地移民居住,这才有了廊房一、二、三、四条胡同。

康熙九年(1670),为加强治安管理,谕示外城也要像内城一样,在胡同口修栅栏,昼启夜闭,实行“宵禁”。因廊房四条集中了许多大商家,栅栏修得比别处高大,故老百姓习惯称这条胡同为“大栅栏”,后被官方确认。

清政府明令禁止在内城设市场、开戏院。大栅栏及其周边地区虽在外城,但因其所处的地理位置靠近皇城衙署,便日渐成为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大栅栏有的是“老字号”。“头顶马聚源(帽店),脚踩内联升(鞋),身穿八大祥(绸缎店),腰缠四大恒(钱庄)”,是民间对这一地段的形象比喻。旧日的北京人用大栅栏的老字号往自己身上一裹,俨然一副上流显贵的气派。

大栅栏有的是“钱”。珠宝市曾集中了26家银炉,并经官方批准成立了“公议局”。它们承担着将各省上缴的税银熔铸为银锭交户部的任务,还定期公布银锭与碎银兑换的比价。大栅栏的银炉再加上87家钱庄、26家银号、40家金店,以及以正乙祠(银钱业集资所建)为代表的工商会馆的修建,培育了北京金融市场的萌芽。北京最早由中国人办的银行,如交通银行、盐业银行、金城银行就诞生在这里。1918年,中国人自己办的银行有11家,其中大栅栏就占6家。

大栅栏有的是“戏”。1790年,乾隆八十大寿,三庆徽班晋京贺寿,演出后就留驻在煤市街惠济祠。著名的“同光伶十三绝”和“四大名旦”、“四大须生”等都曾住在大栅栏。京剧的“七大名班”、“三大科班”也都开办在大栅栏。过去北京有“七大戏楼”,除广和楼在大栅栏路东,其余6座都在大栅栏。

大栅栏有的是名人。纪晓岚、王士祯、李渔等名流的故居都在这里。这里有70余处会馆,居住在这里的应试举子难以计数,编纂《四库全书》的学人和著名学者,有300多人居住在这一带。

大栅栏有的是声色犬马。南边的“八大胡同”是旧日妓院、烟馆的集中地。老北京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样杂耍,都能在大栅栏找到。大栅栏,名不虚传,活脱脱一个老北京市井文化的博物馆。

虽然眼下的大栅栏,当年的绝代风华、流光溢彩不再,可遗址、余韵和市井风俗犹在。但2005年以来,大栅栏开始了百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拆迁改造:前门大街将改成步行街。为分流交通压力,大街两侧的部分胡同街巷将被拆除,新建马路。

当推土机呼哧呼哧远去,站在自家的废墟前,多少人都会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从此将变成回忆。

百年老店谦祥益

一则即将拆迁的新闻,让百年老字号谦祥益这些天门庭若市。

谦祥益是大栅栏著名的“八大祥”之一,专营丝绸品,由孟子后人开办。1830年在北京建店,老址在前门外东月墙,如今在珠宝市街5号。建筑物为木结构两层,一层西洋古典柱将立面分成三部分,各设拱券门,二层铁栏外廊,墙上用壁柱和出檐装饰,顶作女儿墙,立面复杂,保存完好。

3月中旬,纷至沓来的顾客让谦祥益不得不临时调整营业时间。说是晚上6时打烊,可账目到晚8时还结不清――不断有顾客涌入,店门根本关不上。

平日里每天只有六七万元的营业额,这些天居然暴涨到每天30多万元。但这并没让谦祥益的副总经理高慎昌喜出望外。自从2月中旬拆迁公告贴出后,高慎昌像从梦中惊醒似的。“这真是难以相信,太不可思议了!”作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谦祥益,居然也被列入拆迁的名单。

即使不是因为改制而拥有了谦祥益的股份,高慎昌和谦祥益的感情也太不普通了――高家父子两代,已在这家老店服务了70年,对谦祥益的历史如数家珍。北京谦祥益先在前门外鲜鱼口设立“谦祥益南号”,光绪八年(1882)于前门外珠宝市建“益和祥”(即今天的地址),光绪二十八年(1902)于鼓楼设立“谦祥益北号”。之后,谦祥益在上海、济南、天津、烟台、苏州、青岛等地设立分号,形成一个庞大的系统,总投资白银400万两,比开张之初资产增加了百倍,是全国规模最大的丝绸布匹店。

晚清时期,谦祥益主要服务于王公贵族、八旗子弟、达官显贵。随着清王朝的衰败,消费对象变为一些清末的遗老遗少、党政要人、社会名流、新兴的民族工业资本家和乡村富绅。马连良等京剧大师,都曾是谦祥益的常客。著名的京剧科班“富连成”素与谦祥益交谊甚厚,其剧装也大多由谦祥益提供。一时间,谦祥益名满京城,享誉全国。

进入20世纪,谦祥益没能逃过战争的劫难。“九一八”事变后,谦祥益总号迁往上海,“七七”事变后,生意直线下降,直至日本投降后,东家大力调整才有所好转。但顷刻内战烽烟又起,加之国民党政府的“金圆券”政策和通货膨胀,使得刚刚好转的谦祥益再次受到重创。及至1955年,北京谦祥益纳入公私合营,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到今天,北京珠宝市的谦祥益门店,是全国仅剩的还在营业的谦祥益,也是“八大祥”里,惟一一家仍在经营自己产品的商铺。

高慎昌的担心是由一系列的经济账构成的:政府至今没说让谦祥益回迁。即使回迁,每平方米数万元的价格,谦祥益也出不起。另找门面开店,市区人气旺的商铺租金都高,远处是便宜些,可没人气。店里有52名在岗职工,88名退休职工。一旦搬迁肯定有人要下岗,退休工人的退休金发放也是难题,如果找个单位托管,每个人要付4万元。2006年的生产合同大多已经签订,仅定金损失就达上百万元,更何况仓库里还有近1000万元的存货。

高慎昌说,拆迁公告贴了三次了,可有关部门至今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2月20日,宣武区拆迁办两个工作人员来通知拆迁。第二次,几个房屋评估公司的人来看了一下房子,决定按每平方米8030元的价格对房屋予以赔偿。按照这个价格,谦祥益总共也就能得到1200多万元的赔偿,至于房子拆不拆,是否允许回迁,职工怎么安置等问题,还没有答案。

民间小吃爆肚冯

廊房二条和门框胡同的小吃街,是老北京人经常光顾的地方。

廊房二条并不难找,只要嗅着爆肚小料的香味寻去,准没错。这里是大栅栏的“食街”,爆肚冯、卤煮陈、马记月盛斋,还有些个不那么出名的清真小吃店,把这条一米多宽、百余米长的小街簇拥得热闹非凡。

2006年3月,廊房二条拆迁在即。这一天,冯广聚趁着下午休息,把我带到小店二楼,细细讲述过去的故事。

“光绪年间,我家祖辈就在后门桥卖爆肚。后门桥的旗人多,好些太监也住在那儿,推荐我家给宫里送爆肚。”

宣统逊位后,后门桥衰落了,冯广聚的爷爷把铺子开到了大栅栏,和当时爆肉马、烫面饺马以及馄饨、老豆腐、炸豆腐等五家组成了一个小吃店,被当时大栅栏的老百姓誉为“小六国饭店”。

冯广聚从小生活在大栅栏,至今仍住在三富胡同里。改革开放后,工商局出面,五次请冯广聚再来开爆肚店,他不敢答应,小儿子却动了心,率先出来开店。开张时,好些领导都来了,冯广聚这才放下心来。

他不仅把老祖宗的手艺都发掘出来,还对小料进行创新。

“我在工厂那会儿,一个月也就挣110块钱,自家的小店,一两天就能挣一两百元。我寻思着,我的那些发小,都是老字号的后人,这些手艺可不能失传。”

冯广聚花了十几年时间,陆续把这些老字号的后人请出来,借给他们钱,让他们重新开店。“要是等到这些老手艺都丢了,再挖出来,可就难了。我就是要把这些小吃都扶起来,让它们永久不衰落。”

大栅栏拆迁,又让这些小吃面临“散伙”的危机。“老街没了,人走了,想再聚起来,难啊!”

胡同里的生活

有人在老街坊中做了调查,愿意走的,不愿意走的,不想走也得走的,各占三分之一。“愿意走的情况复杂,有的说想住楼房,有的在外面早就分了房,根本不在胡同里住,一拆迁,还能拿笔钱,当然愿意走。”

煤市街住户腾云龙是假肢技师,在这里生活了60多年。有的残疾人从8个月起就让人抱着请他做假肢,至今已经四五十岁了。“如果让我走,我没了收入,那些老顾客也找不到我。我不愿意上郊区,人老了,到别处开辟个地儿不容易。”

金利饭馆拆迁后,张金利搬到一处楼房过渡。他觉得不舒坦。过去住平房,买的菜搁地上一星期都不坏,现在住楼房,菜放一两天全蔫了。“过去我家大缸腌酸菜,从来不坏。我姐姐住楼房,腌的酸菜老是坏,不接地气儿啊。”

“不了解大栅栏历史的人,不会明白胡同里的事”。一位在钱市胡同生活的老人说,他们只看到钱市胡同窄,进不来车,就想拆、扩建。“可他们知道钱市胡同为什么这么窄吗?这里以前好些个铸币的,怕人抢钱,胡同窄了,小偷没地方躲,在胡同口一堵就截住了。”

几天前,在金利饭馆的废墟上,五六只鸟笼散放着。几只路过的野猫远远地盯着鸟笼。斜对面荣丰恒煤油庄旧址,还顽强地挺立着。很快地,从这里可以直望到前门西河沿,而阻挡着的一切,将被扫平。(《中国青年报》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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