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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李健吾开会

2006-05-1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翰林院内外》(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是著名法国文学专家柳鸣九近年写的一部回忆性散文集。作者沿用人们有时将中国社科院比为“翰林院”的说法,分别记叙了自己从年轻学子到学界领军的几十年风雨岁月里,与“翰林院”6位西学大师――钱锺书、杨绛、朱光潜、

李健吾、冯至和卞之琳交往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从上世纪60年代初我调到外国文学研究所西方文学室后,我与李健吾就同属于一个基层单位,经常在“政治学习会”、“生活例会”上碰面。

在那个历史时期,基层单位的“会”,一般都是大家重复“官话”或稍作微调而讲“套话”的场合,但这是对“大是大非”问题而言,如果不涉及“大是大非”问题,会上的“小自由”与“个人风格”还是有一点的。那时的文学研究所里,至少西方文学室就有这么一点气氛,开起会来,有点像自由主义空气弥漫的“神仙会”。请想想看,在座的潘家洵、李健吾、杨绛,哪一个不是“大仙”,主持会议的研究室头头卞之琳自己就是一“仙”,开起会来,岂能不“生动活泼”?有的通篇只讲自己前一天夜里失眠之苦,如果时间允许,还要上溯到前几天夜里的失眠。有的以天真的语调细说现实生活中一些琐事,有的从来都是以冷面幽默讲一些风凉话,甚至是“怪话”,有的以绍兴师爷的精明劲较真矫情……但基本上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尽可能绕着“大是大非问题”走。

李健吾这位大仙却多少有些不一样,首先是他喜欢讲,讲得多,这很符合“发言积极”这一个当时的政治标准,而且他讲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真可谓高谈阔论,甚至是“挥斥方遒”,大有当年刘西渭作书评时的才情四溢、豪情十足。不过,在这种场合中,他总有那么一点“那个”地方,说得轻一点是“不和谐”,说得重一些是“刺耳、刺眼”。

事情是这样的:他在“积极发言”中,不免经常直面政治与理论问题,甚至涉及马列主义基本原理,但这哪是他的所长?况且,他偏偏又喜欢精神跑马、思绪跳跃、语言飞扬,严谨的马列主义体系、严肃的政策怎经得他这么一折腾?因此,听起来经常走味跑调,不伦不类。在赞颂党中央的英明、党委的领导的时候,几乎都蹦出一个特别刺耳的词汇:“党国”、“党部”,这不是解放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称谓吗?怎么用在我们伟大的党身上了呢?不了解李健吾的人,一定会以为他在混淆敌我,对伟大的党有所中伤,甚至是污蔑,但所幸是在本单位,在座的都是“家里人”,而且,一看这老头的确是满怀热情在真诚地唱赞歌,唱颂歌。

说实话,对于政治化话语操练得非常滚瓜烂熟的“基本群众”与“党团青年”来说,李健吾在“政治学习会”上的这种发言,的确听来有些别扭,好在“家里人”对他还是很有谅解的,所以一些好心人一听他要唱颂歌了,倒往往为他捏一把汗,唯恐他蹦出一两个不成体统的词来。但他行为状态、语言状态上的粗疏与闪失,难免会以讹传讹,风风雨雨,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形成了李健吾“在政治上落后”的先入之见。在“翰林院”里,他比那些被领导上视为“努力学习马列主义”的老学者、老专家自然就低矮了一截。在1958年“拔白旗”的批判运动中,他之所以先于其他“大仙”而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与此不无关系。而对于那种不怀善意、伺机要在学术上将李健吾置于死地的左撇子而言,这些就更成为了其“革命大批判”的突破口,当时有一位藉批判李健吾之举而登上了理论学术舞台的某某,在其批判檄文中就以尖酸刻薄的文词,把李健吾形容为昆明湖中的那个死气沉沉的石舫,在“祖国惊天动地的变化中”竟“依然故我,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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