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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驻虫

2006-08-17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回家的欲望越来越少。在每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城市,一群忙碌于各个写字楼之间的都市职业人,开始越来越多地把公司当作自己的家。

这是一个

年轻的群落,他们的年龄大多在25~45岁之间,从事着诸如IT研发、广告创意、媒体传播、职业培训、企业管理等等工作。在普通的打工者眼中,他们是时尚的都市白领,拿着高薪,享受着相对弹性的工作制度,拥有旁人难以比拟的办公环境。

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在光鲜的外表之下,是无休止的加班、创意枯竭的煎熬,以及与外部交往的隔绝。

除了公司不知该去哪里

已经到了晚上8点多,位于广州市广州大道的一栋写字楼里依然灯火通明。进入办公层,一群年轻人在各自的电脑前忙忙碌碌。按照正常的时间,工作本应该在17:30结束,但是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这里还丝毫看不出要下班的迹象。

“夜班才刚刚开始。”小组主管王瑞说。王瑞,云南人,26岁,毕业于武汉的一所高校。四年前来到广州后,直接进入这家IT企业,一直未曾换过工作。

四年来,他的作息时间几乎从来没有什么变化。早上8点起床,步行十多分钟,来到公司吃早餐。工作从8:30开始,中午11:30结束。然后再到公司的餐厅吃午餐,休息两个小时后开始下午的工作。按照公司的制度,17:30本应该是下午下班时间,但这时候几乎没有人回家,王瑞也是如此,他通常会和同事呆在公司里,一直到晚上11点左右,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就寝时通常已经到了凌晨1点,一觉醒来第二天又是如此。

由于从事研发工作,王瑞的工作内容就是面对电脑。在工作的时候,王瑞表现得相当自信,“每当把手放到键盘上,就感觉一切都在自己掌握和控制之中。”他说。但是跳出工作,面对现实生活,王瑞就会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偶尔有一天提前回家,王瑞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用做家务,还没有女朋友,电视不想看,逛街没兴趣。除了同事,他在广州几乎没有一个熟人。在狭小的出租屋中烦躁地转来转去,结果没多久又回到了公司。

在王瑞的眼中,公司是一个既亲切又厌烦的地方。四年来,他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三楼是一个餐厅,负责给公司的员工提供一日三餐,饭菜只是象征性的收些费用,他几乎能将所有的菜谱背下来。四楼有一个健身房,有空的时候,他会去那里健身、打球,增加一些锻炼的机会。但更多的时间,他还是会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前,要么继续干那些白天没有干完的工作,要么上网看新闻、聊天、打游戏。公司甚至有休息室,可以供晚上不想回家的员工睡觉。

这几乎是一个可以独立运转的小天地,“只要你愿意,甚至一年都不会认识一个陌生人。”王瑞说。每当有一些重大的项目需要攻关,王瑞和他的同事们甚至会很多天不用离开办公楼,上班――睡觉――上班,生活就这样既混乱又规律地运转。

办公室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每当下班时间,王瑞抬头看去,一百多人的工作平台,按时回家的不会超过一半,剩下的人大都和王瑞一样无处可去。曾经一位获准休假十天的同事,在第三天就又回到了办公室,但没有人会笑话他。

组织功能再回头

作为深圳一家著名IT公司的员工,宁静是幸运的。相比于同班同学,宁静一毕业就得到了这份稳定工作,拿着比他们高出不少的薪水。

让宁静感到有些不足的是,工作5年,他的生活都和在大学当中没有太大区别。由于公司很大,在周边设立了生活区,里面住的全是同龄人。生活区里的各项设施一应俱全,餐饮、影院、健身馆、游泳池、KTV,甚至还有篮球场,在旁人看来,宁静的生活安定又舒适。但宁静不这样看:上班是这些同事,娱乐是这些同事,甚至找女朋友,也都是这些同事的姐妹。

“没有长大的感觉。”宁静说。虽然工作在私企,但几乎没有多少要为自己生活操心的地方。因为很难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他的常态就是在宿舍和公司之间摆动。“先是觉得很舒心,再会有些厌倦,但后来根本离不开。”宁静说。

听到宁静的经历,在一家国有厂矿长大的李辉一脸羡慕之情。在李辉看来,宁静现在过的生活就像是自己父辈们过去的日子,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过着有规律的生活,不用为柴米油盐操心,只要每天干好工厂里交待的任务就行。“我倒宁愿是这样。”身处北京一家地产公司,几乎没有太多的保障,事事需要自己操心,李辉感觉工作、生活共同的压力让自己身心疲惫。

而在可锐职业顾问事业集团首席职业顾问卞秉彬看来,这样并不相匹配的对比,正是中国企业发展历程的一个缩影。“私人企业在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后,已经开始慢慢承担起一部分过去国有企业才具备的社会组织功能。”卞秉彬说。

在上世纪50年代国有企业成为主导之后,企业员工的“生老病死”都会由企业来负责,而作为“国家主人”,企业员工被要求发扬“爱厂如家”的精神,努力为国家和企业创造财富。

但是随着原有保障体制的解体,企业由“全都管”变成了“全不管”,尤其是改革早期发展起来的一些小型私企,不但劳动时间长,待遇低下,而且工作环境极为恶劣,这也造成了员工流动大、企业不稳定的问题。

这种弊端后来被很多企业主觉察,他们意识到,企业不仅仅只是员工用来谋生的场所,同时还是情感交流的场所,“生活化、家庭化”的企业文化被提倡,“相对于过去那种‘全不管’的景况,企业的社会组织功能被重新重视起来。”卞秉彬说。

但宁静却并不在意这样的组织功能。在他看来,在这个小圈子里生活得太久,一切都有被趋同化的危险:思维模式一个样,娱乐活动一个样,就连买东西都会一模一样。在这个圈子里,团购(团体购物)是最被推崇的一种购物方式,一次,为了一双拖鞋,也有数十人组织了一次团购。“所有人都害怕与外界交往,担心被骗。喜欢这种省时省力的方式,但节省下来的精力最后也都用到了工作中,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宁静抱怨说。

宁静的抱怨是有道理的。种种迹象表明,像宁静这样的白领员工,尽管工作环境在一步步改善,但工作压力和工作时长却同样在增加。

“职场正在进入一个以功利化为导向的时代。”卞秉彬评价说。在公司的迅速成长阶段,由于缺乏持续性的完善规划,迫使企业员工不得不以工作时间来弥补效率。与此同时,业绩成为评判员工的惟一标准,也使得员工竞争压力一步步加剧。

而为了缓和这种压力,避免出现极端化的事例,多数企业会采取一定的措施。通常的做法有,改善办公环境,创造出轻松愉悦的居家氛围;将“以岗为家”的理念隐蔽在企业文化当中让员工从内心中认同;给予员工略高于平均水准的工资,让他们产生一定的优越感。这些措施都会消解员工的抵触情绪。

根据可锐公司的调查,愿意加班的员工只有13%,但是为了加班而辞职的人只有4%,更有52%的人认可自己公司的加班环境。“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公司,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而此时,一杯咖啡,一次涨薪,就会缓解很大的压力,或许会把一个员工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拉回来。”卞秉彬说。

这样的感受李宇身有体会,她曾经与宁静同处一个公司。在上班的第一天,上司发给她一个床垫。“以后你会用得着。”上司说。果然,进入公司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加班生活,通宵工作也是常有之事。

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床垫果然发挥很大作用。而当她几度产生要辞职的念头时,对比公司给予的待遇,却是周边企业中最好的。而上司也在有意无意间表示,能开出这样的薪水,就是包含有加班的费用。每到此时,李宇刚刚鼓起的辞职勇气又开始消解下去。

难熬的精英竞争时代

中国人民大学休闲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王琪延,长期研究居民生活时间分配问题。根据他的研究,我国城市居民时间分配的总体趋势是工作时间减少,而休闲时间增加。从终生时间分配来看,工作时间仅占人生十分之一,生活必须时间占一半,闲暇时间占三分之一。

但是,不同的社会人群和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各自的生活时间分配又具有不同的特点。从调查的结果看,以高学历,高知识为代表的精英阶层,工作时间不但没有缩短,反而有加长的趋势。“精英群体的竞争力来自知识资本,而知识资本消耗快储备慢,不但要投入较多的时间一边工作一边充电,同时还要应对精英群体内部的竞争,工作时间自然会加长。”王琪延说。

与此同时,从社会大环境来看,在经济发展速度高于6%,处于经济高速成长期时,也会出现工作时长先增加后减少的趋势,而这个时段一般要持续15~20年。

由于长期在日本学习、任教,王琪延对日本1970~1980年代经济高增长期出现的同类问题也比较关注。“在那段时期,日本也同样存在大量高知群体呆在办公室、不愿回家的现象。而这样的状况直接导致了日本社会‘过劳死’案例的增多。”王琪延说。

根据统计,自1970年代中期开始,日本社会每年都会有1万多人猝死。过劳死指的是由日常工作中日积月累的劳累,引发的脑病疾患和心脏病疾患导致突然死亡的症状。

“过劳死”现象的增多不但造成日本社会的恐慌,甚至出现因“过劳死”引发的诉讼。自那时起,人们才开始真正重视“以公司为家”的危险性。多数公司开始硬性规定,必须按时下班。而随着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期的过去,以及各个公司加强了预防,“过劳死”的数量才慢慢减少,“这样的教训但愿能为中国公司所吸取。”王琪延说。 (《中国新闻周刊》2006年第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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