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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通道歌手

2006-09-1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通道歌手,是一群拥有富足理想坚强意志的热血青年,贫寒的生活只是一种暂时的状态,不能定义他们的全部,更不代表他们的未来。

“我没唱歌不收钱”

学伟皱眉看着刚被扔在琴包里的10块钱,这在原本只有十几张1块钱票子的琴包里算是大票了。他放下手里的吉他,捡起眼前的10块钱钞票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还没走出地下通道的“施主”。

“您拿着,我没唱歌不收钱。”学伟语气坚定得不容人质疑。“施主”是位中年女性,她可能原本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钱,“哦”了一声,便离开了。

这不是学伟第一次拒收了,他把这个叫做“施舍钱”。“通道唱歌也有职业道德,不站着唱不够道德,不大声唱也不够道德,不唱的时候收钱,更不道德。我在卖艺术,而不是乞讨!区别一线间,但我坚持自己的原则。”

学伟能坚持留在北京,把去三里屯酒吧唱歌定为今年的短期目标,无论生活多窘困,他从没想过卷铺盖回家,这一切源于他的信心和梦想。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实力,他知道自己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曾经有一个大哥站在通道里足足听学伟唱了五遍汪峰的《飞得更高》,临走留下了一百块钱还有一句话:“小兄弟,我不懂音乐,可就觉得你唱得不错!就冲你这认真劲儿,大哥觉得你行!”结束了这天的弹唱,学伟的嗓子哑了,但他心里觉得劲头十足。

一出通道,学伟傻眼了,自行车没了,这可是他花150块钱买的二手车啊!“生活就是这样,有苦有甜。”学伟无数次地默默安慰自己。以后,他只能走着“上下班”了。

现在学伟已经有了自己的乐队。两个吉他手、一个贝斯手、一个键盘手、一个鼓手。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伙伴,也挤进了三里屯的酒吧。每晚每场表演单人得到200元的酬劳。学伟并不是满意了,但至少他能喘口气。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有名气”,他希望能出现赏识他的音乐人。

学伟不是没有打过退堂鼓。

曾经有一个比他大12岁的石家庄老乡与他在同一个通道唱过几个月的歌,他们谁也不抢谁的风头,你休息我歌唱,心照不宣知道彼此不容易。学伟觉得这老乡唱得不行,但他从未表现过不尊敬。他认为有梦想就值得尊重。

在他们共同弹唱的日子里,老乡的钱越挣越少,声音越唱越小,看着老乡一路沮丧下去,学伟什么都没说。他们都很明白,三十好几还没在这个圈子里混出个名堂,基本上就是完了。

没过多久,老乡决定走了。那天中午,学伟正琢磨着怎么没见老乡,就看见他背了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包,手里拎着吉他,朝学伟走来。大哥做的第一件事,在学伟脚前的吉他包里扔了10块钱。“好兄弟,接着干!大哥走了,回老家去了。你还年轻,还有希望,别像你大哥这样……”说着说着,老大哥哽咽了。学伟放下琴,给这位带着遗憾离开的歌手一个用力的拥袍。

何官曾被流氓揍过三次

何官唱歌,从来不抬头东张西望,不看行人,他认为那是乞丐行为。他不是乞丐,是歌手,靠艺术赚钱,所以他永远不会有乞求的目光。

何官一直说自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个无学历、无工作、无家庭、无财产的四无流浪儿。除了卖唱,他还有另外一项收入,就是绘画。

他的油画水平不低,比一般学生的水平高出很多,可是靠卖画吃饭是不行的,那会饿死。

他的作品,是成摞放在柜台上,放在玻璃之上没有罩子,供一般爱好者随便翻捡,每幅只卖50元。每卖出一幅作品,何官可以拿到20元。当然,一个月也根本卖不出去几幅。

何官很清楚,靠唱歌可以果腹,靠绘画则不行,所有跑出来学绘画的学生,没有家里的支持,只能打工挣钱填饱肚子,而何官不愿意去打工,他在地下人行通道唱歌挣钱,给自己打工。

何官长得浓眉大眼,确实人高马大,足足有1.83米的个子,他很魁梧,但不是肥头大耳。因为常常游泳,他晒得黝黑,结实健壮。他唱歌和绘画赚的钱,除了维持生活,大部分都拿去交了学费,送进了一所艺术学院的业余声乐班和美术班。他知道,这年头要想出人头地,除了包装和炒作以外,还是需要一定实力的。

何官唱歌并不轻松,除了劳累以外,还要担惊受怕。他被城管抓过三次,他们说他乱摆摊子,影响交通。

何官还被流氓揍过三次,他们好像特别讨厌他。有两次是因为何官在那里唱歌,他们觉得碍事,不好朝行人下手。四个人围着揍何官,他虽然很壮实,但绝对不是这帮人的对手。他们是靠打闷棍抢劫的那帮人。第三次是因为何官躲开到上面的栅栏去唱,他们认为他向要走地下通道的行人挤眉弄眼,等于通风报信。有个一脸横肉的家伙,恶声恶气地警告何官,要是乱讲话就弄死他。

现在,何官不敢去那里了。他换了地方,去西直门最繁华的地下人行通道,这儿人流量很大,挨着超市、报亭、鞋摊,好像一个热闹的小集市。但何官比以前挣的钱少了,因为来往行人最多买的是期刊报纸和小商品,很少掏腰包给卖唱的。

女友回老家看病去了

照片上,有头垂顺长发的女孩正把一个雪碧透心凉的空瓶子捧在脸颊边,咧嘴笑得很甜。但她脸色蜡黄,尖尖的下巴暴露她的消瘦。赵威每次看到照片都忍不住落泪。现在女朋友不在身边了,他心里像是少了块肉,不知道怎么抓挠好了。

这要说到半年前。赵威和女朋友住在地下室快两个月了,自打从一所艺术中专毕业后,他们就住在这里。赵威学音乐、女友学舞蹈,俩人谁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专业,同时也是爱好。赵威为了来北京学音乐,和家里人闹翻了,父亲让他别再回家,临走前给了他两年的学费。

既然毕业了,就得自力更生。但能干什么呢?在六部口的一条地下通道里,赵威开始了他做通道歌手的生涯。

起初他没什么经验,一天也挣不了10块钱。没过几天,他摸出一些门道,要躲开小商贩,并且挑上午10点到下午4点人流较大的时间段。如果赶上上下班,人流忙忙碌碌,一样没人理。即使这样,一天下来,也只有20几块钱的收入。

就凭这点收入,赵威和女友过起了日子。赵威很明白,如果他不是相信自己能在北京实现梦想――成为国内三流以上的吉他手,他绝不会留下来心甘情愿地吃苦。

赵威总觉得愧对女友,常懊丧地说没能给她好日子。女友是个既懂事又善良的女孩,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女孩都会笑呵呵地反过来安慰他:“没事,苦日子总会过去的,况且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都说祸不单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赵威的女友得了胆结石,疼得直在床上打滚。赵威唯一的家当就是一台电脑和两个音箱,这是他录制音乐唯一的现代化电器。他瞒着女友跑到中关村打听价钱,据说最多值1500块钱。赵威发愁啊,就算他卖了电脑也凑不够住院押金的1/3。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回了家,女友躺在床上,看到赵威回来,强打精神。女孩冰雪聪明,早看透了男友的心思,她对他说:“你当初买电脑是为了做音乐的,不是用来卖的。”

没钱,还是没钱。赵威找到以前的同学借了500块钱路费,送女友上了火车。这时,除了送女友回老家寻求父母的帮助,别无他法。赵威矛盾极了,他答应过女孩的母亲好好照顾她,他没做到。把重病的女友送回湖南老家,岂不是从此诀别了吗?女友的父母本来就对他这个东北男人不满意!从此两地相隔,遇见无期。

女友走了,剩下赵威一个人住在潮湿的地下室,他心里有种无以言说的孤独。拿着女友的照片,赵威两腮的肌肉不断抽动,他正紧咬牙关,但却咬不住心口的闸门,辛酸的潮水汹涌而出。  (《北京纪事》200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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