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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黑车”:拿命营生

2006-11-23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光天化日之下在执法的夹缝中游走,时刻还要警惕犯罪分子的频繁光顾,“黑车”司机成了在刀刃上行走的人。

上世纪90年代初、中期,随着北京个体出租车的出现,许多不在出租车管理系统内运

营管理的车辆应运而生。十几年来,这支队伍越来越庞大,京城各个角落都遍布他们的行迹。根据北京市运输管理部门统计,截至今年4月份,北京市“黑车”数量已达6至7万辆,而北京市正规出租车的数量则在6.6万辆左右。

4月24日清晨起,北京16委办局掀起为期一个月的治理黑车的“狂飙行动”。截至5月底,共依法查扣各类“黑车”12921辆,依法对从事非法营运的9940人作出行政罚款等处罚。依法刑事拘留33人,治安拘留340人。

最早的“黑车”司机全部是北京本地人,主要是北京下岗职工以及一些失地农民。后来大批外地流动人口进京也干起这个营生。

不懂行道,艰难维生

老黎46岁,原是国有大型企业的职工,大专学历。由于前几年单位要搞活经济,和领导不对付的他被调到了企业内一个小加工厂,自负盈亏。没过一年,小工厂就倒闭了,所有的职工都成了业务员,发动各自关系外出找活儿,每月只给400元基本工资。老黎就是在这段时间学了车本,从当车贩子的邻居那里花2.7万元买了一辆1988年出厂的二手昌河面包车,开始了他的“黑车”生涯。

第二天一早5点多老黎去开车,打了一阵子马达,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直到电瓶亏了电。好在这是个星期日,全家人都休息,老黎便发动妻子和儿子,合力将车推到了修理厂。修车师傅一扭钥匙见马达不动,就下结论说马达坏了。老黎对车是一窍不通,只好任由他说。花了180元换上新马达,仍不见好转,修车师傅又让他换上一个名牌新电瓶200元。钱还没挣就花去了400元,这是厂子给老黎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起初老黎开“黑车”是门外汉,没有老师,全凭自己摸索、闯荡。他遇到的困难是许多“黑车”司机都会遇到的:第一不知道到哪里找活;第二,他没开过车,地址道路不熟;第三,开“黑车”最关键的技能“侃价”他不行。初干这活儿他下不了狠心,弄不好还让坐车人倒黑一下。

一次,老黎开车走到丰台桥南,一伙男男女女招手把他拦下,说去京东某一村庄,给40元。老黎没听说过这个地名,询问在什么地方,远不远?

“一点都不远,我告诉你道儿,快开吧。”一个40岁开外的胖女人,一屁股坐在司机旁边的位子上。

老黎犹疑地开动车,按她指的方向一路驶去。谁想一转眼就到了通县,仍不见他们要去的地方,看看已开出了40多公里。老黎再问那女人,那女人就说:“没多远了,也就还有十里八里吧。”

老黎咬着牙,耐住性子往前开。先是到了白庙收费站,然后是燕郊、三河、大厂……老黎终于急了,他哭诉着说:“姐姐,我实在走不了了,您给40元我已经送了您快100公里了,再这样不但我,我们一家子都吃不上饭了。”

“师傅,帮帮忙,没有多远了!”那女人还不肯下车。老黎说什么也不走了。那男男女女七八口子总算下了车。

逃得过警察,斗不过恶人

老平的单位不景气,没活儿干,他便待在家里,每月只拿三四百元生活费。为谋生先是卖菜、卖水果,后开上“黑车”。他家住西城,一天晚上8点多钟,他开车回家在阜成门十字路口等候红灯,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敲响了车窗,说要乘车去和平门,给20元。小伙子坐上车问:“现在抓‘黑车’的多,要是抓到你怎么办呀?”

老平以为他是在闲聊,便应声说:“是呀,现在不少‘黑车’被抓了,一些女‘黑车’司机家里没钱缴不了罚款,急得直哭。”

“好,那你就去哭吧。”小伙子说着从提兜里掏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子,扔到车前仪表台上,又拿出警服上衣穿上,说:“我是专门抓‘黑车’的,你现在把车开到和平门执法站接受处理。”

老平已年近40岁,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方向盘在我手里,去哪儿我说了算。他想把车开到世界公园南侧的荒郊野地里去,那儿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影。他车后座下面有根铁棍子,他准备拎着这根铁棍对小伙子说:“今天咱爷儿俩在这儿码码,你把我弄了,车归你;你要弄不了我,对不起……”老平向右拐进一条胡同,小伙子急了,说:“让你开到和平门,你这是去哪儿?”

老平异常冷静,心想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前面一辆载满冬储大白菜的加长车堵在了路中央,小伙子下车看路,老平趁此机会锁闭了所有车门,调好车头。小伙子站在车前挡住去路,令他开门。老平把车门玻璃摇开一个缝隙对小伙子说:“我数三下,你不躲开就撞死你!一、二、三!”老平一脚下去猛踩油门,车猛地蹿出去,穿警服的小伙子吓了一跳,一个急闪身让开了路,老平开着车钻进了二龙路,七拐八拐就到了家。算是逃过这一劫。

一日,他刚出家门不远就被两个二三十岁的女人截住,说要去外地某县。商量好价钱后,那20多岁的瘦女人坐上了老平的车。两个小时后,随着指引拐进了一条小巷深处。停车后那女青年说身上没钱,让老平把车锁好跟她去拿钱。老平执意要在外面等,那女青年就说:“不来拿就别要了!”老平只能跟着她去拿钱。

进了院里老平没敢进屋,女青年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反锁住了大门,进屋佯装拿包掏钱,对在屋外的老平说:“进来拿钱,大哥!”老平进了屋,那女青年却收起包对他笑了笑用很浓的东北口音说:“大哥你要啥钱呀,你看我怎么样?”说着,那女青年脱掉外衣,把往外跑的老平拉回屋内,插上门,解他的外衣和腰带。老平曾听人说过出租车司机遭陷害的事,却想不到今天自己也遇到了。他挣脱着往外跑。这时,七八个小伙子翻墙而入,踹开门来到屋里大喊:“好,在这里卖淫嫖娼!带走。”

反锁的院门被打开,老平快速往车那儿跑,发动了车辆朝小巷外冲去。那几个人蹿上车,一人死死揪住老平的头发,另一个人和他抢夺方向盘,最后车被迫撞到墙上。老平被揪下车,拳打脚踢外加警棍,在扭打中一个人的手机掉到地上。老平被打得遍体鳞伤,扔到车上带到偏僻村庄里的一扇门内。院内有一座三层小楼,在三楼西头一间空洞的大房间内,那几个自称是巡警的人令老平脱掉全部衣服,把他铐在窗前暖气的回水管上。手机被摔坏的那人举起椅子朝老平砸下去,然后把他揪起来说:“我把你从这窗口扔下去,摔死你,就说你是自杀,你信不信?”

老平见事已至此,再硬下去命都会保不住。于是主动提出赔偿他摔坏的手机1000元。那人的态度立即缓和了下来,松开了手铐子,让老平穿上衣服,转身出了门。大约一小时后,那人回来了,告诉老平,他们决定对他处以5000元罚款,让他乘门口的夏利车回去拿钱,再给司机300元运费,车先扣在这里。

路上老平得知自己所乘的这辆夏利“黑车”的司机是刚才那人的弟弟,他每天就在这门口专拉像老平这样的“嫖娼”被罚的北京“黑车”司机。闲聊中那人流露出,他们有五六个东北女青年专门从北京打男司机的“黑车”来这里,引诱卖淫,再让事先安排好的人当场抓获,好的时候一天能罚1至2万元。

老平把家里仅有的3000多元拿上又向别人借了2000多元,交了罚款赔了900元手机费,给了300元车费才了结此事。

拿着命挣钱

在京南某建材市场,有一个脸色黑黑身体粗壮的汉子,40岁出头,人们都叫他老黑。老黑在该市场是老一辈“黑车”司机,属于“黑车元老”。一日,这个“黑车元老”坐在驾驶室里趴在方向盘上,大家以为他累了在休息,谁也没有理会他。中午相处不错的“黑车”司机叫他去吃午饭,过去一推他,发现他的身体早已凉了,至死还坚守在开“黑车”的岗位上。

老黑有较严重的心脏病,死时衣兜里的小药瓶内仅有一粒救心丸了。他妻子说他舍不得吃,怕再花钱去买,想把这一粒药用到最关键的时刻。所以一难受他总是趴下休息一会儿挺过去,然而这回他没能挺过去,却留下了一粒小小的药丸和给家人的无限悲痛。他妻子说老黑是开“黑车”累死的,为挣钱他只身开车去了包头,来回共行驶3000多公里,日夜兼程地开了4天。回来时车坏在了塞外,他的辛苦费有一大部分又用在了修车上。老黑可以说是累死在“黑车”岗位上的第一人了,不过这是痛苦无奈而又让人酸涩的“第一人”。

胖刘买了一辆很破旧的三峰旅行车开始了“黑车”生涯。他干“黑车”较晚,没有客户没有活儿源。他接的第一单活儿是没人愿干的――拉一个死人由北京到浙江。这单活儿运费不高仅给3000元,要求却很高:第一,车内所有座椅全部摘掉,码放上大冰块儿,把死人放在冰块儿上;第二,为防止尸体腐烂,要日夜兼程。胖刘把所有的条件都答应下来,连夜出发。夜色中死尸在车内晃动,胖刘虽然年已40岁,然而与一个死人这样长时间、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还是令他毛骨悚然,脑后发凉,两眼瞪得像珠子一样,一直开到浙江。总算平安归来,却闹了一场大病……

前段时间,北京开展了整治黑车的“狂飙行动”,对举报人给予重奖。同时,对严重不负责任、未采取打击和执法行动的领导及相关责任人实施倒查,收效显著。但是从上述案例中我们发现,“黑车”司机中有相当一批是下岗失业人员,开“黑车”是他们唯一的谋生手段。

治理“黑车”绝不是某一个部门可以单独完成的任务,在治理的同时,也必须要考虑到这一批人的生活来源问题,否则就可能引发其他的社会矛盾。只有解决了他们的生存问题,“黑车”问题才能标本兼治。 (《北京纪事》2006年第11期李明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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