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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的大学与青春

2007-04-05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1977年12月18日,“文革”后第一次高考。这是长沙一中考生走出考场的情景。

1978年3月,时年31岁的老鬼,30岁的罗中立、何多苓、霍东龄,22岁的刘学红,19岁的杨千走进大学

校园。他们是从570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在大学之门关闭了12年之后,1977年12月,每29个考生中有一个如愿以偿。

从走进考场起,那代人是追赶时间的一群。1970年代忙着上学,1980年代忙着出国、下海,1990年代忙着晋级、当总裁、办展览、发表著作……2006年岁末,中国教育电视台的台长康宁把他们聚在一起。在该台《春天里的七次聚会》的演播间里,7所大学的82届毕业生回忆大学往事,原定首期两个小时的录制时间经常被拉伸至四五个小时。

众人的怀旧中,1980年代往往与“浪漫主义”、“理想主义”等字眼联系在一起……“我们这些人的幸运是以更多同龄人的不幸作为衬托的。”被问及82届的青春往事,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77级学生、杂文作家鄢烈山反复强调。

北大:街上流行红裙子

老鬼从山西大同机械厂走进北大新闻系77级的时候,带了一部让他的同龄人不安的小说手稿。这部名为《血色黄昏》的小说以老鬼在内蒙古插队的经历为蓝本。同班一位同学的妹妹帮老鬼誊抄手稿,抄到一半就抄不下去了,因为“太脏”。脏的不仅仅是发皱的稿纸和修改时涂抹的痕迹,更让女孩无法接受的是小说的内容。

虽然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有知青经历,但有老鬼这般粗粝经验的并不多。刘学红以北京市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北大新闻系77级,在此之前,她在京郊密云县插队,被分配到林业队,日常的工作是管理果树。1978年2月19日,刘学红写的高考作文《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被《人民日报》全文刊登。她写了热汗淋漓的劳动,也写了公社果园的诗情画意――漫山遍野的梨花杏花,瓜果飘香的金秋。

进入北大之后,刘学红保留了记日记的习惯。1981年3月21日,中国男排先输两局后奋起直追,以3∶2战胜南朝鲜队,取得参加世界杯排球赛的资格。四千多名北大学生集队游行,喊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这和清华大学化工系77级在同一时期喊出的“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并称为80年代的“最强音”。刘学红在日记里记下了同学们欢呼雀跃的场面。其中的一个镜头是某女士站在自行车上打起了拍子,想领唱国歌,一不留神唱成了《国际歌》。《国际歌》之后唱《团结就是力量》。能想起来的应景的爱国歌曲一首复一首。

那是人们的激情极容易点燃的时代,李谷一、邓丽君的一首歌,刘晓庆、山口百惠的一部电影,江嘉良、蔡振华的一场胜利,动辄就是万人空巷、举国欢腾。

除了紧跟时事,刘学红和班里的女生也是时尚的引导者和追随者。刘学红有一张烫着大波浪、穿长过膝盖大红连衣裙的照片。裙子是同宿舍的鲁薇给裁的,刘学红自己扎的。鲁薇从上海买了很多衣服纸样,全宿舍女生几乎都用过她的衣服样子,按照自己的高矮胖瘦,依葫芦画瓢。

与老鬼、刘学红等人同时走进北大校门的77级中文系学生查建英对当年校园里的学生刊物记忆犹新。她曾参与北大学生刊物《未名湖》最后一期的筹办,全部漆黑的封面,里面刊有史铁生、刘震云的小说,但杂志一印出来,就有人打小报告,杂志遭查封停办。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学生刊物在各地大学中如雨后春笋崭露头角。

华南理工:科技可以救国

广州知青霍东龄的入学时间比别人迟了好几天。他的录取通知书寄错了地方。他本来买好了一只鸡、一只鹅,在海南的西联农场等着开庆功宴。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那鹅还老下蛋。一个,两个。攒到有9个蛋,够炒一盘菜了,霍东龄的通知书才姗姗来迟。自小喜欢摆弄收音机的他,考取了华南理工大学的无线电通信工程专业,当年华南理工大学录取线最高的专业。那时候的流行说法是:“男学工,女学医,不三不四学文艺。”最吃香的专业就是电子、电信、建筑、造船等理工科。

霍东龄所在的班里,16岁到32岁的都有。见面问了姓名、老家后,接着的第三个问题就会问以前是干什么的。霍东龄记得班里应届生很少,像他那样的知青占了多数。“自己会下意识地去比较,以前是哪一年读书,哪一年毕业;会有意识地去想,要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抢回来。”

入学之后,全班同学自发早上6点半起来跑步,一跑就好几年,号称要“跑到北京去”。一则锻炼身体,二则避免睡懒觉。霍东龄还提出“三戒”口号:戒电影、电视、娱乐。他记得那时跳舞最厉害的是75级的工农兵学员,简直是“舞林高手”,跳的舞他见都没见过。

在北边学校轰轰烈烈地提“从我做起”、“振兴中华”的时候,华工的霍东龄们更多是在务实和发奋。“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国家的期望是建立在我们这一代的认识上,就是认为科技可以救国,认为技术进步可以振兴中华”。

当时学校里闹教师荒,两百多号人一起在阶梯教室上大课,坐在后面的要靠望远镜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课本不缺,参考书却不够。每出一本参考书,大家都去排队买。华工附近的五山新华书店,也改为专门经营教学参考书。

毕业分配的时候,77级的毕业生供不应求。只要拿着那个文凭,再不济,也会有地方抢着让落脚。优秀些的,则立马被视为骨干。

霍东龄进入广州微波站工作。1990年代初,他下海从商,做电子和通信类产品贸易。1995年,霍东龄跟大学同学张跃军一起创办京信通信,现在,京信通信已经是中国移动及中国联通最主要的外围设备供应商之一。他们同班的77级无线电学生们,也很多成为国内电子电信行业的老总,诸如TCL的总裁李东生、康佳的总裁陈伟荣、创维的总裁黄宏生、德生电器的总裁梁伟。

跟父亲当年的惨烈竞争相比,霍东龄女儿的教育经历活泼得多。她自小就被带着出国游历,念完初中后,本来被保送到广州的著名高中,因为不想跟别人在一座独木桥拼个你死我活,高中时就自主去了英国。现在她正在念大三,电子电气工程专业,跟父亲是同行,是班上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

川美:有节制的“疯狂”

走进四川美术学院的时候,杨千是一个懵懂的19岁青年。考大学之前,他已经在母亲的单位干了两年临时工,跟成都一所中专的美术老师何多苓学了几年画。1978年3月,“师徒”二人一起考入川美。那时的何多苓已经是四川小有名气的“画家”。

跟何多苓的名声仿佛的是外号“罗锅”的罗中立。参加高考的时候罗中立29岁。

杨千对大学生活最深刻的记忆是他和何多苓共用蜡烛。77级入学之初,宿舍晚熄灯的时间是10点半,每回熄灯之后,敲桌子的敲桌子,拍门的拍门,各个宿舍传出抗议的喧哗之声,后来熄灯时间被延长至11点,学生们知道再闹也没用,每人备下油灯和蜡烛。熄灯之后,点点烛光映在宿舍的窗户上。杨千和何多苓一个宿舍,都在上铺,头挨着头,熄灯之后共用一支蜡烛,西方的小说、哲学著作、历史著作,看他们能找到的一切东西。

同学之间年龄、阅历的差距很大,年长的何多苓、程丛林、罗中立慢慢成为“大哥”,三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和追随者,一个圈子里的人课余扎在宿舍切磋画技。

临近毕业的时候,杨千和罗中立共用一个6平方米的画室做毕业创作。重庆的夏天溽热,两人光着膀子画画。罗中立从家里拿来一把菜刀当画刀,房间逼仄,他把儿童望远镜倒过来用,增加空间的纵深感――《父亲》就是这样画出来的。正热汗淋漓的时候,杨千的女朋友在楼下拖着悠长绵软的川音传唤:杨千,我来了――她是来给杨千送鸡汤。脚步越来越近,罗中立和杨千慌手慌脚地找衣服、穿衣服。女友敦嘱杨千“多喝鸡汤”的工夫,附近几个画室的同学已经闻到了味道。女友一走,大家倾巢出动,瞬间把鸡汤分食干净,抹抹嘴回去画画。

夏天的晚上,几个男生把水房的门插好,不让别人进来,把水槽里放满水,脱得光光地躺进去,听何多苓说书――《悲惨世界》、《约翰・克里斯朵夫》……不讲故事的夜晚,何多苓吹口哨。同学说他可以吹出贝多芬、莫扎特。不过大家最爱的曲子是《苏联骑兵进行曲》,后来这成为川美油画系77级的班歌。

1970年代末,国内的美术教育仍然充斥着画正面人物要“红光亮”的教条。从工农中来,亲身经历过上山下乡的川美77级学生却自觉不自觉地以“小苦旧”和“伤痕美术”挑战“红光亮”的权威。

罗中立创作了人们耳熟能详的《父亲》,何多苓画出了《春风已经苏醒》。杨千画了一位被下放的右派亲戚背着行李远去的背影。程丛林请全班同学做模特,创作了《1968年×月×日雪》。画面上是红卫兵械斗的场面,白雪被纷乱的车辙、脚印染脏,和鲜血混在一起。

“我们那时候疯吗?”2006年岁末,已经步入中年的杨千端着咖啡问记者。“我们那时候没人嗑药、没人夜不归宿去通宵舞场跳舞。禁忌虽然打开,但总的来说控制得还是很死。我们有同学穿喇叭裤被学校没收,有人因为偷偷在教室里放录音机跳慢三快四被公安局查禁。何多苓因为跟几个女生关系比较好,被怀疑作风有问题,毕业好久分配不到工作。学术上也一样,写实主义是惟一被允许的。重压之下,很多人产生了逆反心理,越不让听不让看,我们对西方的文艺越好奇。所以到了1980年代,可以出国之后,很多同学陆陆续续都出去了。”(《南方周末》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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