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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侍溥仪纪实

2008-04-10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李国雄,1912年生于北京宝钞胡同一个制作泥玩具的贫苦家庭,由于父亲原在颐和园当差,侍奉过西太后,他得以14岁那年进宫,侍奉溥仪长达33年。

东京车站上出洋

1935年4月,溥仪首次出访日本,我以摄影师身份随行。从登上日本国土起,我们便不能自由行动了,连溥仪在东京车站与裕仁天皇会面握手的场面,都没让我们这些人靠前。

在东京车站上,天皇裕仁向溥仪迎来,无数的摄影记者和电影摄影机同时开动,都要抢下这个“历史性镜头”。就在裕仁和溥仪都伸出手来要握在一起的当儿,溥仪发现裕仁用手指点他的脚下,似乎示意什么。他低头一看,哎呀不好,一条绷带从裤腿内掉落下来。溥仪赶快弯腰把那一尺多长的绷带拾起塞进袜子里面,又站起来跟裕仁握手。

溥仪后悔那天没穿大马靴,如能把裤角压在马靴内,或许绷带就掉不出来了。溥仪平时出门一般着军礼服,大马靴,这次为什么不穿大马靴呢?我还知道些内幕。

溥仪访日前,曾特意派人给他订做了一双皮鞋,按他的要求,后跟高达2寸。取回皮鞋那天,我伺候他试穿。他穿起高跟皮鞋,挺胸昂首地来回踱步。突然,他站住对我和在场的其他随侍说:“你们看――”这时他故意做出挺胸、俯首向下并与人握手的姿势,接着说,“和裕仁见面时,像现在这样就更能显出我高他矮了吧?”

溥仪本来长得细高,再穿上特制高跟皮鞋,简直就是一根旗杆,原来他的目的是要与日本天皇比高低。但他不曾料到,一根绷带竟使他丢人现眼,出尽了洋相。那么,这根绷带又是从何而来呢?

溥仪访日前不久,他那个下部的要害器官出了点儿毛病,本属轻微症状,但他顾全“天子威仪”,不让侍医诊断治疗,自作聪明往患处撒来弗尔药面,其实那是湿敷药,不可干用,我跟他说他也不听,结果发炎。到访日时尚未痊愈,他便用绷带随便缠上了,没想到偏偏在最隆重的场合从裤腿掉了出来。

溥仪被俘之谜

1945年8月13日早上,火车把溥仪、众多的皇亲和我们这些人送到通化县大栗子沟。

我们在大栗子住了一夜,张景惠领着一帮伪满大臣来了,他们向溥仪说了一阵,又召集人们宣读文件,听说那就是《退位诏书》,宣读完毕,张景惠他们就返回长春去了。

这时又传出令人惊恐的消息:长春原护卫“皇宫”的禁卫步兵团已经反戈,现正跟日本人交手。溥仪担心带到大栗子来的十几名禁卫军闻风而动,对自己不利,便预先商妥了应付之策:如有哗变,将迅速撤往矿井内躲避。

又过了几天,吉冈通知溥仪,大栗子已经不安全了,必须立即动身,前往通化搭乘小飞机,再赴沈阳换乘大飞机去日本。然而,一路上也不能绝对保证溥仪的安全。

溥仪挑了九个人随行:一个弟弟溥杰;两个妹夫润麒和万嘉熙;三个侄子毓?、毓?和毓?;外人只有三名:医生黄子正、随侍我和赵荫茂。这三名外人中只赵荫茂心眼儿多,临时撒个谎,说“肚子疼”就躲过去了,我和黄子正却傻跟着。

我们坐火车到通化,又改乘汽车去机场。

通化机场停的都是小型飞机,溥仪乘上一架“双发”(指两个发动机)首先起飞;我们这些人分乘两架伪满邮政飞机,记得吉冈、桥本、溥杰、润麒和万嘉熙乘一架,剩下的人乘另一架。那种飞机起动时得用绳子拽机头上的转风轮,真滑稽,我们几人都是头一次乘飞机,见司机室门上贴着“严禁吸烟”四字也笑,气得驾驶员把门“砰”地关上了。

飞机从早上八九点钟起飞,直至下午一时抵达沈阳。飞机刚着陆,苏联伞兵便从四面八方降落下来,等我走到机舱口的时候,飞机早被苏联士兵团团包围了。我们下了飞机,便被直接押送候机大厅,而此时最先降落的溥仪及溥杰、吉冈等也已在大厅内成了苏军俘虏。

一位苏军校官走过来,面对溥仪命令道:“谁身上还带着武器?都交出来!”

溥仪先掏出自己的“撸子”(小手枪)放在桌子上,又转向我们说:“你们也都拿出来吧!”

我遂掏出挂在衣下的匣枪,溥杰等人也缴了枪,那位苏军校官命部下把武器取走,乃向我们宣布了一项命令,翻译转述说,现在就要把我们送到赤塔去。溥仪闻言拍手称快,这一突然之举令人惊奇。猜想他这样做是认为摆脱了日本,生命似可保障。若非如此,则是假做欢喜之态,以骗取苏方好感。

溥仪在沈阳机场被俘,难道是偶然间遭遇了苏联伞兵吗?我亲身经历了这次被俘过程的一切细节,我认为溥仪是作为日本献给苏联的投降礼物而去沈阳的,不过这是上层之间的事,吉冈和桥本当了陪送品而不自知。若不是这样,则何以解释下列疑问:(一)日本命溥仪撤离大栗子时为什么要声明“不能绝对保证路上安全”?(二)既然要从通化撤往日本,隔山即是朝鲜,为什么在紧急情况下还要舍近求远,绕路沈阳?(三)通化沈阳之间区区千余里,却飞了将近五个小时,并在沈阳机场上空长时间盘旋。如不是因为日苏之间正在交涉未妥事宜,这种现象又做何解释?(四)在制空权已经操于苏军之手的条件下,如无某种契约,能允许三架落后的伪满小飞机,在天上自由飞翔五个钟头吗?(五)苏军伞兵飞机与溥仪乘坐的飞机同时在沈阳着陆,这恰恰说明我们在飞行中早已处于苏军监押之下。

在远东国际军事审判中作证

20多天后,我们又见到了“老爷子”溥仪,他说:“我到东京为审判日本战犯作证去了!这次在日本见到了美国、英国和中国的代表,他们嘱咐我说,上了证人台,要时刻注意看台前的小红灯,它要亮着就别说话,等它灭了再开口。我一连出庭好多次,给坂垣征四郎侵略中国的罪行作证时,坂垣就在旁边被告席上斜着眼睛看我,当时心里有点怕,但他只是斜着看了我几眼,并没有说别的。”

溥仪接着又谈到为南次郎的罪行作证,他说被告的律师很厉害,说了很多话,驳斥溥仪作证的事实,想把溥仪逼到没资格当证人的程度。最后还拿出一封溥仪给南次郎的亲笔信,溥仪在信里曾要求日本支持他复辟清朝。看到这封信,溥仪顿觉头脑轰然,遂加以否认,说这信是别人仿照他的笔迹所写。这事还真叫他给搪塞过去了。

溥仪还说,好几个国家的代表关照过他,“一定要坚持到底”。中国代表对他很同情,曾安慰他说:“不要畏惧,中国政府会设法开脱你的罪行,不会审判你的。”这正是当时他最担心的事情。

在红河子平房,我和毓?的任务就是伺候溥仪,陪他散步。一天早饭后,溥仪领着我俩散步来到一处已经收获过的菜地。溥仪无意中一脚踢出个小拇指粗细二寸长的胡萝卜,让我带回洗净给他吃,他感到又甜又脆,很爽口。遂打发我们再去看看,如果还有就全挖回来,千万别叫苏联值勤哨兵看见。我俩闻命而动,挖出不少胡萝卜头,哨兵问了几句就走了,捡人家的扔货谁管你!这次挖出的胡萝卜居然够我们吃几天。

(摘自《他者眼里的溥仪》 团结出版社 2007年6月版 李国雄口述 王庆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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