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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师大经历的高校评估

2008-04-2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为了高校评估得“优”,很多高校校长都用足了“手段”,有的不惜调动全校师生一起“造假”。

4月11日,为了本科教学评估,广西师范大学六位校领导隆重迎接教育部教学评估专家组女秘书一事被媒体曝光。

4月6日,教育部教学评估专家组到达桂林后,该校六位校领导全部出动,远迎贵

宾,对专家组两位女秘书,亦以鲜花迎宾之礼相待。他们把这些消息与图片发在了广西师大校园网首页。没料到的是,这些图片流传到互联网上,并引起公众非议。

然而,这只是广西师大迎接评估的隆重礼仪中最普通的一个细节,如今实行的其实已经是“瘦身”后的迎接方案,原方案包括警车开道迎专家,后被获知情况的教育部官员要求取消。

两位秘书只是科员,专家们也只是普通的高校教授与校长,但他们作出何种结论的评估,决定着一所高校在主管部门眼中的优劣。

迎评的气氛笼罩着校园

记者于4月5日来到广西师大育才校区,这是专家组到来的前一天。校警守在校门口,只有戴了校徽的人才能入内。这一制度是评估前两周才开始实行的,此前很少有人戴校徽。

各种迎评的红幅挂在教学楼或者人行道上,每幢教学楼门口都竖着倒计时牌,校园110们穿着崭新的保安制服,骑着摩托车在四处巡逻,据说为了迎评,添置了不少人手。随便找个什么人聊天,开口闭口谈的都是“评估”。

几年未擦的教学楼外墙,在这一两天也被擦净。以前没有路名的校园道路一夜之间都有了名字。平日学生们用来贴各种小公告的宣传栏也被清理,代之以学校形象广告和评估标语――这并不奇怪,北京大学“三角地”也在评估时遭到了清理。

路边,各种学生活动、学术活动的宣传牌、预告牌一字儿排开。为了迎评,学生们都铆足了劲儿,把活动集中安排在专家组进驻的几天之内。学校食堂的饭桌都翻了新,食堂的饭菜也好吃了些。

每个学生都被要求会唱校歌,每人被发了评估宣传手册,本科生需要就此开卷考试。学校还给不参加本科评估的成教院学生放了假,这一行动在校方话语体系中被称为“净化评估环境”。

本科生以前不用做早操,但在评估前这两周,他们必须六点起床,六点半做操,七点半早读,八点上课,晚上还要上两小时的自习。上课时学生们要全体起立,喊“老师好”,老师则要微笑着说“同学们好,请坐”……学生们还被要求,这几周不能在路上吃零食,包括不能喝牛奶,“被专家看到了印象不好”。

在校内,情侣之间不能拉手。学校还要求学生不能离开桂林,手机不得关机,“随时叫你,要在15分钟内到。”

处罚和奖励都很惊人

“没有谁敢违反这些规定,因为学校说了,轻则影响学分,重则影响毕业。”有学生说。处罚的压力是一方面,学校给出的奖励许诺也很惊人。

广西师大的每个学院都有不同的奖励政策。一家学院许诺,如果评估时某班被专家组抽中听课时被评为优,学生每人可奖300元,教师每人奖3000元。另一家学院许诺,学生被专家抽到英语口语、计算机或教师技能,评为优秀的,可得300元奖金。如果某班被专家抽到听课,全班表现优秀的,该班集体奖励3000元。被专家在路上碰上,回答得优者可以奖300元。

用金钱奖励迎评的做法不是广西师大的原创,此前广西不少参与评估的高校都有过这种做法。

评估前的一两周,教师们的生活也不同往常。大学教师普遍不坐班,但这时,老师们却必须按时上下班。如需外出,必须向院领导报告。部分老师还被安排去试讲,因为专家可能抽到他们的课。试讲是没有学生的,听课的是学校的领导。领导直白地称:“你们在专家面前表现得好不好,对学生影响的是毕业,对你们影响的是年终奖。”一位老教师对此很不满:“我上了二三十年的课了,为了迎评却要这样排练,太假了!”

另有部分老师的课程被调整出评估周期。一位老师解释:“这些被调整掉的老师,要么上课不太好,要么平常不听话。学校领导怕他们在专家面前惹麻烦。”一位经历过上次评估的教师回忆:“评估专家来前,校领导要我离开学校,称这就是对学校最大的帮忙。”

不听话的老师常会在评估期间被“屏蔽”,这样的做法很通行。而且,只要有一个高校创造出一种应付评估的办法,这种办法就会很快在全国高校中流行起来。因为尚未评估的学校领导常常会到已评估的各高校去“取经”。

迎评马拉松

评估前最后一两周的准备只能算是临门一脚,背后则是长年累月的马拉松。

广西师大的“迎评马拉松”开始于2007年4月。广西师大在2001年的本科教学随机评估中得的是“良好”。2003年教育部开始进行五年一轮的本科教学评估,一开始学校也没有太紧张,认为得个“良好”就可以了。但后来,像桂林医学院、玉林师院这样的学校都得了“优”,学校领导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教育厅的领导也是下了死命令,这次评估是非得优不可的。如果不得优,以后学校领导就很难向主管部门交代,政治前途也会变得岌岌可危。所以学校在一年前就开始紧张起来。

从某些方面看,学校的准备工作给学生带来了好处。学生被安排进行英语口语培训、计算机技能培训和普通话培训。实验室的设备和仪器一半左右被翻新。在2007年一年,广西师大共投入教学科研仪器设备费达四千余万元。

在评估前,第二文科综合楼造了8年都没有建成,但为了迎评,去年12月就竣工了。这种评估带动的教育投入在全国高校普遍存在,深圳大学曾为了迎评,在1个月内添置了价值3000万的设备。

但一些人担心高速扩张后的质量问题。广西师大为了评估,去年在新扩展的雁山校区加速建房,赶在新生9月份入学前建成了一期学生公寓。但有学生反映,为评估而造的雁山校区白天晚上工地噪音不断,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老师一讲完课就要匆匆返回市区。去年下半年,学校在两座楼之间架了一座观景桥,又忽然倒塌。学生们很担心建筑安全问题。

这一校区的总预算逾十亿,学校自有资金并不多,主管部门又只投入了数百万元。有教师担心,这个为评估而建的校区,很可能会成为广西师大的包袱。

每个班都有“信息员”

高校除了要为“迎评马拉松”建房子,还要重建教育档案。

广西师大的所有本科生试卷被重新检查。一位教师介绍了他们是如何做出琐碎的重改的:比如一道十分的题,以往是打上分就行了,但评估标准要求必须注明得分点在哪,扣分点在哪,许多论文也被重新修改。一位论文指导教师称:“有被重新改过的论文,学校叫人帮我写评语,还签上我的名字,但有的我的名字都签错了。”

一位参与了论文制作的学生回忆:“改一改评语,发现有明显抄袭的论文就扔掉。学校给我们的报酬是15元4篇。”

学校还要求教师写教案与教学日志。一位教师对此不赞同:“我讲课有十多年,了然于胸,根本不用教案。但现在却用管小学老师的方法来管我们大学老师。许多教师不愿写,学校或者老师个人就组织学生从网上下载一些教案造假。”

尽管这种做法在教育部文件里被明令禁止,但犯禁者仍众。更有一些高校,为了给新造的论文与教案做出逼真的效果,在水里浸或锅里蒸然后风干,以使看起来像旧的一样。为了减轻评估负担,今年3月教育部评估中心发文,称检查的教学档案从最近三年减至最近一年。

这种做法引起的伤害并未能在短期消失。不少教师由于不满教育评估,加深了与学校的对立情绪。广西师大的一位院领导就曾在大会上警告教师们:“你们给我注意点儿,我们学院每个班都是有‘信息员’的……”一位已从该校调离的教师说,他有一次在上课时说了几句对评估不满的话,就真的被学生告了密,当天就被院领导找去谈话。

“不是给你用的”

这样一场“迎评马拉松”,在广西师大,终于接近最后冲刺阶段了。

4月5日晚上,12名专家与两名专家组秘书的个人照、简历均被贴在了广西师大的校园网内。有辅导员告诫学生说,要准确无误地认准专家的容貌,不管在什么地点遇上了都要好好表现。

这些由教育部评估中心委派的专家,或是大学校长,或是权威学者。学生们都有点紧张,一位教师却这样安慰学生:“都别紧张,专家不会太得罪被评的学校的。今天如果不给我们评个‘优’,说不定明天我们校长就以专家组的身份去评他们呢。”

其实,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风气的确在评估中蔓延。四川某高校在接待专家组时,组长握着该校校长的手说:“我们是来还情的。”后来该高校果然得了“优”。

4月6日一早,所有的倒计时牌都被撤掉了,各教学楼门口检查校徽的岗哨也撤掉了。广西师大整个校园在专家面前显得自然多了。

评估专家们来了。他们被隆重迎接到下榻的高级宾馆,学校迅即给每位专家配备了一辆车、一个司机和一个秘书。小车不够,学校还向有车的教师租了几辆,一天支付几百元租金。

学校的礼仪队亦配套跟进,一个深知内情的学生称,礼仪队为了侍候好专家,连什么时候给专家倒茶,每次倒茶花几秒钟都经过严格训练。

每个学院的评估负责人都要24小时不关机,随时恭候学校调遣。第二天专家要走的路线都要由陪同专家的秘书事先探察好,连专家们从左面进还是右面进,他们都已做好了事先设计。甚至在专家要去进餐的食堂,也事先安排好了一些学生,专门在那里做津津有味之状。其实,这些不是广西师大的原创,是许多高校在迎评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据了解,4月11日评估结束后,专家组已初步给广西师大打了“优”,但尚需教育部评估中心作最后核准。

4月12日,广西师范大学从评估状态回到了正常的放松状态。一名学生去了图书馆的洗手间,在评估期间,他曾看到洗手间前所未有地放了洗手液和手纸,还喷了除味剂。但是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他问图书馆的清洁工,清洁工回答:“这些东西是给专家用的,不是给你用的。”(《南方周末》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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