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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我的1979

2008-05-11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张扬的代表作《第二次握手》曾以手抄本方式流传,累计发行近430万册,见证了一代人对“文革”后那段历史的记忆与情感

达浒是湖南省浏阳县一个偏远小镇,周围被森林覆盖。1966

年,张扬就在这里插队,住在浏阳河畔的大围山。

张扬插队的地方叫南岳大队中岳生产队,在这里,知青跟农民一起下地,在森林里砍树,喂猪,种菜,修大堤,工余时间张扬就躲在逼仄的土坯房里写写画画。长篇小说《第二次握手》的初稿《归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写出来的。

30多年前,张扬就是从大围山被带走的。他的罪名是用小说《归来》从事反党活动。当年“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主管意识形态的姚文元给《归来》定性为:“这是一本很坏的书,不是一般地坏”。

恢复自由

1979年1月18日,张扬满怀疑虑地走出被关押了4年的监狱。

对监狱外变化的时局他是清楚的。监狱的外面是湖南绸厂,厂区到处装着大喇叭。周恩来逝世、唐山大地震、毛泽东逝世、粉碎“四人帮”,都是那个时候从喇叭里知道的。那时喇叭还播放电影《刘三姐》插曲,在监房里听到这些歌,张扬很震惊。他觉得世道是真的变了,因为《刘三姐》插曲过去一直是被当作黄色反动的歌曲批判的。

但是,张扬对自己的命运还不清楚。在监狱4年,他一直做着被执行死刑的准备。

1月18日,他被人从监房里叫出来到监狱办公室。那里坐着3个人,其中一人对张扬说,经过4年审查,你的案子有了结论。“你写的小说《归来》,我们认为是一部歌颂社会主义的好书,现在你恢复自由了。”

“我当时就流泪了,为自己的命运。写了一部‘歌颂社会主义的好书’,十几年里,逃亡、监禁、批斗、审查,差点被判死刑。”张扬回忆说。

张扬一直地做着被枪决的准备。在监牢里跟狱警对骂,不骂是死,骂也是死。给主审官写《抗议书》,在布片上写《控诉书》,痛斥办案人员;绝食,最久的绝食长达14天。张扬在监狱里经常引吭高歌,唱《国际歌》,恢复自由的判决使张扬难以置信,担心是花招,不想出狱。跟张扬谈话的公安局长说:“收拾一下东西回家吧,你妈妈在家等着你呢。”

被捕的时候,张扬的母亲因为有严重的哮喘病在医院抢救。弟弟妹妹都不敢告诉母亲张扬被捕的消息。后来母亲出院了才知道。

张扬没有东西可以收拾,在监狱除了做铺盖的破棉絮,就只有母亲送的一件棉袄,张扬带着那件棉袄走出监狱的大门。

出狱第二天,张扬到湖南宾馆看望从北京来的客人。他们是《中国青年报》记者顾志成和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邝夏渝,她们在湖南做手抄本《归来》的新闻调查,紧张而艰难地工作了半个月,在张扬还在狱中的时候,顾志成写出调查报告,刊登在《中国青年报》1979年1月9日第三十六期内参《青运情况》(机密),题为《<归来>是本好小说,作者张扬应平反出狱》,长篇报道了《归来》冤案的全过程。

张扬出狱的第三天,1979年1月20日的《中国青年报》在头版发出题为《手抄本<第二次握手>是本好书》的读者来信,《中国青年报》为这封读者来信加了“编者按”:……据了解,把这部好书打成“反动小说”,是反动文痞姚文元制造的一大奇冤……姚文元妄图借这部书,攻击周恩来和打击、陷害一批老科学家和知识分子,致使写《第二次握手》的青年业余作者张扬同志受到严重迫害,并且株连了许多青年传抄者受到处分。对于“四人帮”造成的这场文字狱,必须全部推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当天清晨《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中播发了这条消息。

在张扬出狱之前,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李硕儒已专程从北京飞到长沙,他是来接张扬到北京修改、出版小说《归来》的。然而,出狱的第二天晚上,张扬高烧41度。在监狱,极度的营养不良给张扬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李硕儒于是带张扬到北京看病,北京的医生诊断张扬为重度肺结核和结核性胸膜炎。

沉冤昭雪

1979年1月,张扬在北京一边住院治疗,一边带病修改《归来》的手稿。

从1970年开始流传,到1979年获得平反,作为手抄本小说,《归来》传遍全国,在北京的流传本中有人给《归来》取名《第二次握手》。“握手”及其作者平反的消息在全国激起强烈反响,中国青年出版社和中国青年报社不断收到大量的读者来信。人们翘首以待,希望看到正式出版的《第二次握手》,希望看到同名电影。

1979年的春天,张扬在重病未愈的情况下,坐在病床上,用一块一尺见方的五夹板代替书桌,垫在自己的膝头上,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写。为了挤时间看资料,张扬不得不在静脉滴注时躺着阅读,甚至在抽胸液时,忍着剧痛阅读,经常在胸腔穿刺术完毕后,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冷汗经常会把面前的纸张浸湿。从3月7日至4月30日,张扬连续工作了50余天,将20.5万字的1974年手稿,改写成28万字的修订稿。

1979年3月10日,《中国青年报》发表署名“本报记者顾志成”和“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邝夏渝”的文章《要有胆有识地保护好作品――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调查记》。然而,这篇报道的发表使张扬案再起波澜。5月,有人以“张扬专案组”的名义写了一封8000字的长信,题为《中国青年报记者把反革命分子张扬捧上了天想干什么?》,这封信被寄给中央政治局,也寄给了胡耀邦。

1979年的中国已经开始拨乱反正,然而“两个凡是”的影响还在。在众多人努力为张扬平反之际,湖南方面却抵制着,试图再把张扬打成反革命。中国青年出版社就给时任中宣部部长的胡耀邦写了一个报告。报告介绍了张扬及其写作《归来》的情况,以及姚文元的“批示”和冤狱的形成。胡耀邦针对张扬案件所作的批示,使张扬最后的彻底平反成为现实。

张扬被安排到湖南省文联工作,他迎来了命运的转机。1979年7月,重获新生的张扬终于看到他殚精竭虑完成的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变成印刷品!

感恩图报

张扬把胡耀邦视为救命恩人。“但是我报恩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湖南浏阳县地方政府决定在通往胡耀邦家乡的地方修建高速公路,并命名为“主席路”。

张扬给胡耀邦写信,陈述了那个地方的物产和资源状况,在信中说:那是地方官员对你的献媚,希望你能阻止修“主席路”。胡耀邦接到信件后给湖南省政府写信,阻止了修建“主席路”。胡耀邦在担任党的总书记时,张扬一直没想过要去看他。

1989年1月6日,胡耀邦到长沙休养,住在“九所”。张扬闻讯请省政府的机要员给胡耀邦送了一封信,表示“方便的话,我来看看您。”第二天省委就来电话,通知张扬去见胡耀邦。省委警卫处处长说,谈半个小时吧,耀邦有病。

张扬回忆说:“走进‘九所’的大会客厅,警卫人员说胡耀邦正在做治疗,你先坐在这儿休息一下。稍顷,胡耀邦过来,他说:‘是张扬同志吗?’我迎上去,双手握着他的手,我说‘耀邦同志您好’。那天就是聊家常,我还跟胡耀邦谈到社会的腐败。”

胡耀邦去世的时候,张扬闻讯去北京会计司胡同吊唁。“看见他的家我很难过。他的家很普通,甚至是很简陋,旧式的衣柜,办公桌,衣橱,旧式的衣帽架,家里铺的红色地毯旧得都破了,颜色发暗。”张扬怀念带给他新生命的恩人。(《中国青年报》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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