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成毒贩
傻子的真名叫张富奎，但大家都习惯称他为“傻子”。“傻子”的家
傻子的叔叔马克勒介绍说：“这孩子命太苦了！他三岁生病，脑袋就坏掉了，六岁上又死了父亲，可怜得很。全村人都知道这是个傻子，生活也不能自理，老实善良得很……结果却被村支书马奴海连同禁毒大队的人联合拉去变成了‘毒贩’……一方给妹夫‘立功减刑’，一方增加‘工作业绩’……还买通看守所的人把傻子打死了！”
洒勒村的村主任马一洒给告诉记者，2001年7月20日下午五六时许，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开着一辆“甘N”牌照的红色桑塔纳来到洒勒村，通过向村民打听找到了村党支部书记马奴海，随后，这个人和马奴海一起，来到村主任马一洒给家中。马奴海对马一洒给介绍说，这个年轻人是临夏州民政局派来收留残疾人去养老院的，并提出把张富奎送去。
来人给了张富奎的母亲陈发土麦1000元钱生活费，就把张富奎带走了。
“他们把傻子拐去了兰州，用早就办好的假身份证在七里河迎春饭店登记了房间，然后给他换了身衣服，身上装上毒品。”马克勒说，“7月29日，兰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分局禁毒大队民警赶到宾馆，将身上揣着325克海洛因的‘傻子’当场抓获了。可怜的‘傻子’，他知道什么是毒品！”
2001年7月31日，即傻子被带走后的第12天，兰州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现兰州大学第二医院）受兰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分局禁毒大队委托对“729贩毒案件犯罪嫌疑人”张富奎进行了司法鉴定。鉴定称“被鉴定人被拘留后即不言语，故无案卷资料。根据被抓后的表现及暗示治疗后的表现，考虑被鉴定人无精神及智能障碍。”
而根据东乡县残疾人联合会2001年8月31日出具的证明，张富奎是“一级精神残疾”的残疾人。
马克勒等人说：“张富奎明明就是傻子，一眼都能看出来。”
医生称“秀才遇到兵”
“我做了30多年精神鉴定，没有案卷，什么材料都没有，就拉来做的，可能就这一份，最后写‘考虑’无精神及智能障碍的，也就这一份。”七年前为张富奎做过司法鉴定的兰州大学第二医院精神科主任王有德在他的办公室里对记者说。
王有德称，因为他听不懂东乡话，当时警察带来了一个翻译，“按他的翻译，他（张富奎）回答还算准确流畅。回答的内容也是翻译说的。”
“我们无法最终认定，但是公安非要我们出一个东西，说：你们拿一个‘初步’意见就是了……有时候我们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们说这个我们不做，人家就说你一定要做……”王有德说。
司法鉴定过后，张富奎即被刑拘，送至兰州市区以南10公里处的兰州市第一看守所（即西果园看守所）关押。
根据2003年7月，七里河人民检察院公诉李保开等人的公开资料显示：2001年8月2日上午10时许，兰州市第一看守所三队管教干部李保开巡逻至监区内该队四号监管室门前，询问坐在门前的犯罪嫌疑人张富奎一些基本情况。谁料张富奎用脚蹬李并朝李吐口水，李保开便在张富奎小腿上踢了两脚。而此时，正在一旁的犯罪嫌疑人、因涉嫌故意伤害被羁押的罗德祥立即上前对着张富奎的肩部、胸部、头部连踢带打，“李保开并未做有效制止，也未对罗德祥做任何处理。”
8月2日下午1点左右，张富奎被抬回四号监管室，“罗德祥又跟进监室，再次对张富奎进行踢打。”8月3日，张富奎因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鉴定，张富奎“系头部受暴力作用致开放性颅脑损伤而死亡”。
而2001年8月9日，在张富奎去世一个星期之后，甘肃省康泰医院开具给死者家属的病故通知书上显示，张富奎的“病名”是“精神失常、贫血”，于2001年8月3日3时10分死亡。
根据洒勒村村主任马一洒给、众多村民介绍，8月3日晚10时左右，马奴海告诉张富奎的家人说，张富奎已经去世，现在兰州，“你们商量怎样把他拉过来。”
张富奎的亲属马克勒、马尚、陈发土麦、马哈三等人认为，张富奎是被人“预谋诱骗，诬告陷害”的。
记者被威胁
2001年11月20日，《西部商报》记者在接到张富奎家属的举报之后调查并采写了《蹊跷，傻子竟成毒贩》一文。指出：村支书马奴海以送其去“养老院”为名接走痴呆傻人张富奎之后，张竟变成了“毒贩”被公安抓获，后死于看守所。
2001年11月27日，当时《西部商报》特稿部的主任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自称是马奴海的人打来的电话。时隔六年多，该主任在接受采访时仍然可以清晰地记得当时的通话，“一接起电话，对方就用东乡口音的普通话气势汹汹地质问，‘你是西部商报’吗？我问，‘你是谁？’对方回答说，‘我是东乡的马奴海，你们乱报道，我们要来收拾掉那个记者！’”
为此，《西部商报》让做这个报道的记者躲了近一个月。最后马奴海也没有来报社，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马克勒告诉记者，“村支书的妹夫，一个死刑犯却因这件事‘立功’减刑”被改判成死缓。马奴海家族还有很多毒贩，他侄子马热者、外甥马麦藏因贩毒被判处死刑已经执行；侄子马克力木因贩卖毒品已经被逮捕；侄子马努麻因贩卖毒品被判处死缓；侄子马娃给因贩卖毒品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侄子马四十一因贩卖毒品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而他的大儿子马歪力果，则长期吸毒，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
2003年12月，在看守所暴打张富奎致其死亡的罗德祥被判处死缓，管教干部李保开亦因玩忽职守罪判刑两年。然而，张富奎的家属们却表示不接受。
马克勒等人说：“我们对罗德祥的基本情况和伤害过程不知道，马奴海等人拐骗、栽赃陷害在先，罗德祥故意伤害在后，为何不先处理马奴海等人的违法行为，而先判罗德祥的罪，我们家属想不通，无法接受。”
“这个事情当时闹得比较大。”马克勒说，“各级公安机关、地方宗教领袖很多人都参与了协调，希望我们将此事私了。公安局把马奴海也抓了起来，他答应了私了才放他出来。”
2006年10月16日，马奴海与张富奎家人签订了一份“私了”协议书。村主任马一洒给、张富奎亲属等人均向记者表示，马奴海的确牵羊上门赔礼道歉了，也给了现金30万元。
“私了”后的第三天，即2006年的10月19日，被停放了五年多的“傻子”张富奎的遗体终于入土。
其后，马奴海去了兰州做生意，洒勒村村民都无法提供他的联系方式，只是说他在兰州小西湖有一家“奴海东乡手抓”餐厅。记者前去寻访未果。一些村民告诉记者，马奴海并不认可自己签字的“私了协议”，他跟村民说：“我是冤枉的，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因为公安局把我抓起来，我不答应承认就不放我出来，所以我才被迫答应。”
讨不到说法
7月21日，记者来到兰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分局，询问禁毒大队李队长是否有此事。
李队长称，是有这个案子，“但那是上一届在任时的事，我当时是专案组成员，负责查这个案子，至于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我没有参加，也就不知道最后给死者家属是怎么答复的。”
“张富奎的确是一个傻子吗？”记者问。
李队长回答：“对，那是一个痴呆傻人。”
“他最后死在看守所里面？”
“对。这么大的案子还涉及到很多保密的东西，你去找主管领导问一下，看主管局长怎么答复。我也不清楚，就不好说。”
针对家属反映的兰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分局民警与马奴海合谋，搞“假立功”的说法，该局办公室魏主任说：“应该没有这样的事吧，家属有时候也会乱说。”
兰州市第一看守所教导员王世军针对记者的采访则称他是2003年才调来的：“这个事情，你得去市局问。”记者又来到兰州市公安局宣传处，宣传处的冯科长在详细听完记者介绍的案情之后，表示他们无权接待，要求记者“按照程序”去甘肃省公安厅。
“我们这几年为了讨说法，也是这样被推来推去的。”马克勒说。
(《?望东方周刊》2008年第36期 刘伊曼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