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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庄的养老之困

2009-03-22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故事:除夕夜,河南邓州某村,一名近百岁的老人因无人看护,在家中被火烧死。事件让其儿孙陷入舆论漩涡。

一个事实是,儿孙也有儿孙要养。在土地产出显得力量不足的情况下,能满足老人“有碗饭吃有间

房住”基本成了这个村庄赡养老人的高标准。

大年夜的火灾

李庄最后一个小脚老太走了,97岁。在河南邓州市十林镇,80岁以上老人的辞世,叫“喜丧”。但任何一个知道张阿婆死因的人,都不会想到“喜丧”这个词――今年大年夜,她独自烤火时,棉衣被引燃,不得解脱,活活烧死。没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张阿婆的死讯,让村里的老人们普遍感觉悲哀和愤怒,也让她的儿孙遭受指责。“为啥孙子不让她住一起”,“快一百岁了,还一个人烤火?”……

对于村里人的指责,两个孙子也知道一些,他们沉默。

“不关小辈的事,都是我的责任。”他们的父亲抹着眼泪说,两个儿子农活都很繁重,都要挣钱养活一家老小,“不可能天天看着奶奶”。

事实上,张阿婆的两个孙子曾讨论过,由老大赡养父亲,老二赡养奶奶。最终两个孙子都在管奶奶吃饭。

在李庄,能让老人有碗饭吃,有张床睡,也就是人们理解的“赡养”了。

活到老,干到老

在人均土地2亩半的李庄,只要身体允许,七八十岁的老人还得下地劳动。何况,李庄四分之一的村民都外出务工了,他们把孩子和土地留给了老人。也使得老人成了难以卸掉套具的老牛。

据村干部估计,李庄至少有30多名留守儿童。他们都靠爷爷奶奶照顾,学习成绩几乎没有上优秀线的。

大人们也不十分在乎这个。众所周知的是,大学生一年比一年难找工作。务农和打工的门槛却很低。

“我身体好着呢,让我坐到屋里啥活儿不干,光知道吃饭,那不是自己扇自己老脸吗?”赵喜菊今年78岁了,除了不拉车耕地外,拔草、施肥、浇苗、薅花生……跟年轻人一样劳作。老伴小她4岁。过年时,外地的三个女儿会给他们寄点钱,而两个儿子,还没有开始赡养老人的打算。

赵喜菊老两口独户过日子,有饭吃,有钱花,让不少依附于子孙的老人颇为羡慕。不过,并不是每个人到了78岁,一顿饭还能吃上两大碗饺子。

身体好,才能活得有尊严,在李庄是条真理。

“养儿防老”靠不住

卓婆婆有5个儿子,但跟儿媳相处都不好。去年冬天,她未经允许吃了某儿媳一个苹果,被指责“偷吃”,并就此扫地出门。

她没地方睡,去找分居的老伴,老伴说,“我都快没人管了,你少牵扯我”。冬夜,她在村里转了一圈,几个儿子家的门敲了个遍,然后向村外走去。庄稼地头,有地方堆着玉米秸秆,她钻进里面,和衣而睡。不多时又被冻醒,她再次转回村里。

这还仅仅是一张床的问题。疾病,更是可怕。

在李庄,老人一旦发现癌症等绝症,其存活期一般不超过一年。儿女坚持要给治疗的,凑点钱能做个手术。倘若儿女财力不济,或不想破费,只能到卫生所买几瓶止痛药片,延续性命。

在不少老人看来,患癌症速死,还算体面。村西姚婆婆中年就瘫痪,大儿子嫌分家不公,对她不管不问。

一年夏天,她女儿回娘家为她洗身子时,发现一些地方生蛆了。“活人生蛆”之事由此传开。不过,她的境况,并没因此改善。七八年前,姚婆婆去世,结束了她“寿长多辱”的一生。

年轻人好吃懒做并不可怕,大不了娶不到媳妇。但一个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多半要被视作累赘。而除了老亲旧眷,不会有人去谴责那些所谓“不孝”的年轻人。

并不稳固的家庭

在李庄,一旦有宅基地划分、借款、分家等事宜,村民不会找什么公证处,而是找中间人,大家商议一份协议,三方签字画押,叫做“出字儿”。

李三爷就是经常做“出字儿”的见证人。20年来,他出过不下十份“活不养、死不葬”的“字儿”。一旦有儿孙怀疑老人分家不公,往往就要出字儿:老人可以将家产分与一个或几个孩子,剩余的孩子则不负责老人的生养病死。

李庄父子“出字儿”虽不鲜见,但具体人数并无统计。事实上,老人们往往也只依靠某一个孩子赡养,很少有几个孩子轮流照顾的做法。

不过,让李三爷欣慰的是,近年来,兄弟分家发生纠纷的事情越来越少,一则大家书读得多了,都不跟他们文盲、半文盲的父辈一般见识;二则,大家都出门打工挣钱,盖房子、置家具一般自力自为,老房子、老家具都看不上眼,也懒得争了。

五保户的晚年

李庄的五保户一个月可以领70元的补助。但全庄6名五保户中,5名仍旧下地干活。原因很简单:70块钱只够天天啃方便面。没人能预料到这6名五保户在不能活动后,将面临何种困境。

70多岁的五保户李瞎子,人和气,干活卖力,谁家有啥事需要帮忙了,喊他,没有不应的。虽然他很招人喜欢,但因太穷,他没结过婚,成了老光棍儿。在他60来岁的时候,他听说白内障可以治,但需要很多钱,就“不治算了”。

当时,他正帮本家一个侄子看小孩。两个小孩都叫他“爷爷”,村里风传这一家要为他养老。当小孩到上学年龄后,人们发现,李瞎子又回到他的土坯房里,自己做饭。

6年前,两间土坯房又被大雨冲塌,村里已无他的栖身之地,他移居五六里外的妹妹家,由外甥赡养。他的五保补助金,和一年500块钱的土地租金,都归妹妹家所有。

他住在主房旁搭建的一个小窝棚内,仅容一小床。去年年底,一名村干部去探望,见被褥单薄,窝棚到处是缝,任由寒风进出。

他最后一次回到李庄,是在去年。邻居没有打招呼在他宅基地上盖了房子,他外甥开着手扶拖拉机,将他拉回村里,往宅基地上一丢,扬长而去。

对方急了,忙找人说和,最后补偿一千元了事。于是,李瞎子又被拖拉机拉回那个四面透风的窝棚了。

老人们是如此脆弱

如果五保户没有亲戚收留,还可以住到养老院里。这个镇的养老院由一所公路边废弃的初中改建。听说里面伙食还算不错。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过去住。在老人们的概念里,一住进养老院,就意味着,等着老死。

大年夜张阿婆之死,让李庄人更多地去注意老人的问题和他们的生活。那些常年在外的年轻人发现,老人们竟是如此脆弱,当你看见他们时,他们无所求地活着,看不见时,他们可能就永远离你而去。

事实上,伴随着学历和见识的增长,以及经济能力的改观,年轻人已开始改变和正试图改变村庄的生活方式。能让生病的老人接受好的治疗,让年长者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是多数年轻人的愿望。

  (因涉及隐私,本文人名皆为化名)

(《新京报》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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