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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魂:加拿大华工墓碑后面的故事

2010-01-19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讲述从清末到现在、广东华侨方得法家族四代人在加拿大始于修铁路的生存史的长篇小说《金山》即将被拍成电视连续剧。旅居加拿大20多年的女作家张翎由此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

据张翎说,写作《金山》的最初灵感来

自20多年前。1986年9月,她和同学去卡尔加里城外赏秋。行至半路,车胎爆裂。在等待救援时,发现了那些三三两两地埋在野草之中,裹着鸟粪和青苔的墓碑。墓碑上模糊的字迹,是英文,从拼法上可以看出是广东话发音的中国名字。有几块墓碑上尚存留着残破的照片,是一张张被南中国的太阳磨砺得黧黑粗糙的脸,高颧骨,深眼窝,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年龄。墓碑上的日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十九世纪的后半叶和二十世纪初。他们是被近代史教科书称为先侨、猪仔华工或苦力的那群人。

“《金山》写完后,好几个月的时间我几乎不愿意说一句话,那是种压抑。我想,我的笔能做什么呢?让一百多年以前就已经躺在那里、没有名字的孤魂能够坐着我的笔回家,我想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张翎说。

几世纪来中国人像蚯蚓在土层里一样

张翎说:当年加拿大政府修太平洋铁路需要廉价劳动力,以减低成本。1871年,广东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没办法就要出去谋生,就像很多史书记载的,华工像卖猪仔一样被卖到南洋、北美洲。

太平洋铁路完工后,华工们陷于失业和饥荒的困境。《金山》主人公方得法因为没饭吃而流落到维多利亚街头,讲的就是这一段。那时加拿大还没有跟大清建立领事馆关系,所以民间组织中华会馆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大清政府处理侨民事务。当时中华会馆给一些年老体弱的人发放补贴,帮助他们回乡。而留下的那批人是非常艰难的,因为劳动力市场的竞争,爱尔兰人是3块钱一天的工资的话,那华工就是1块钱,一下子就把劳动力市场冲垮了,排华情绪非常厉害,从联邦政府到省市地方政府,只要是跟政府有关联的项目华工不能介入。

我常常用蚯蚓来比喻《金山》中出现的这批人。其实中国人几个世纪都是这样的一种品性,像蚯蚓在土层里一样,在黑暗中、在深层坚硬的土壤里硬是要钻出一个洞来。

不是国仇家恨也不是为谁伸冤报仇

张翎说:我在20多年前看到那些墓碑时的感动至今记忆犹新。我很想知道墓碑后面的故事,但不是那种国仇家恨,不是在为谁伸冤报仇。我只是简单地想知道那些人生的故事。

后来到2003年,我在开平碉楼里发现一些留守的女人的生活细节。一个是出洋男人的世界,另一个是留守女人的世界,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金山的故事,那是我想写的。但我还是拖了几年才写,首先我没有奢侈的时间,再者我也没有奢侈的经济回报。我只是出于挚爱,但这个工程的艰难超出我想象。比如在调研史实的过程里,你看到同一段史实,同一个事件,中文世界里有一些叙述,英文世界里也有一些叙述。你看这两个世界的叙述很有意思,有一些意味深长的碰撞和对应。我感谢我的中文经验让我从正面遭遇了“金山”。我的加拿大经验,让我从侧面绕到金山的背后看到另一个侧面。当我把两个经验合并以后就看到一个真实的立体的金山。

遇到的最大的障碍是没有完整的资料。大部分劳工是文盲,那段历史几乎没有任何当事人留下的文字记载。我只能借助外围的记录以及实地考察。当时修铁路的华工每30人一组,一组配一个翻译。这个翻译权力非常大,他与白人工头联络,掌握计工时、发工资的权力。这些细节都是洋人的回忆。

48万字的写作有无数的细节,每一个细节让人既兴奋又胆战心惊。我需要知道电是什么时候在北美广泛使用的;需要了解粤剧历史中男全班和女全班的背景;需要知道肥皂是什么时候来到广东寻常百姓家的;需要知道唱机是什么时候问世的,最早的唱片公司叫什么名字;需要了解1910年前后的照相机是什么样子的,一次可以照多少张照片;需要明白20世纪初的广东碉楼里使用的是什么枪支,可以连发多少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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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华工修建太平洋铁路史实

“金山”是在加拿大做苦力的华工对洛基山脉的称呼。远赴海外打工的男人则被称为“金山客”、“金山伯”。

1880年太平洋铁路动工,大批华工从旧金山和香港抵达英属哥伦比亚省,加入铁路修筑队。

其时,从香港招募到的中国劳工两千人,用六艘船运送到加拿大,其中1739人抵达维多利亚,加上从美国运来的中国劳工,总数达到2939人。中国劳工都是从广东台山、新会、开平、恩平几个县分批到达的。

当年的加拿大地方报纸描述了华工抵达哥伦比亚省的消息:“维多利亚市民昨天下午云集在码头上观赏一幅奇景――‘马德里’号轮船在3时15分左右抵港,船上运载了378名大清国民。这艘轮船的始发地是香港,因怀疑有人得天花病在檀香山搁浅一个多月。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中国潮。尽管英属哥伦比亚省议会数次提出过对中国劳工附加人头税并限制其受雇场所的议案,仍然有越来越多的黄种劳工源源不断地涌入此地。这批被称为‘猪仔’的苦力,在被形容为‘浮动地狱’的底舱里经历了数月的漫长旅途,忍受了污浊的空气、恶劣的食品和风浪的多重折磨,看上去普遍贫血、肮脏、衣衫褴褛。”

中国劳工承担的是最艰巨的西段铁路的建筑。著名的法瑞瑟河谷从耶鲁镇到里屯的58英里路的路段,山体全是坚硬无比的花岗岩,直上直下。幽深的河谷激流飞溅,险象环生,让人看了晕厥。他们要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15条主要隧道,最长的一条有1600英尺长。工人们在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绝壁上凿洞,搭上栈道以便点炮崩山。

雷夫斯托克至温哥华的四百公里路段,全都是悬崖峭壁。从1882年到1883年,中国劳工在这个地区凿石爆破,修筑涵洞一百多个,桥梁十座,开凿隧洞几十公里。不少中国劳工死于爆破、塌方、暴风雪、疫病,甚至被出没在荒山野岭中的黑熊吞噬。

1885年,第一批华工回国,这些华工在海外的全部汗水和辛劳仅仅维持了生存和还清债务。那些身无分文滞留在北美的华工,孤苦无助地沿街乞讨,有的在异国土地永远闭上了眼睛。还有一批华工死在筑路工地上。1891年,维多利亚中华会馆就从法瑞瑟河谷收集到300具中国劳工的尸骨,运回中国安葬。

  (《南方周末》1.1 4夏榆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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