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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报》

    5月9日发生在广西桂林全州县境内的山体滑坡事件,导致19人遇难、1人受伤,3名失踪人员在灾难过去一周后仍未寻获。死伤者均来自一家采石场。

    采石生意,财富与风险并存。

    死里逃生

    山塌下来的时候,李之龙正在山脚的屋子里清淤泥。整个上午,他都烦躁不安。“第一天搬到山上住就赶上下雨,总感觉自己很倒霉!”这样告诉记者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其实,他算最幸运的一个。5月9日的山体滑坡,在现场的23个工人,李之龙是唯一的幸存者。

    5月8日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没停。全州县咸水乡洛江村广坑槽采石场开在一座小山坡上,30多个工人中,李之龙是唯一一个本地人,他到采石场开铲车已经5年了。

    在广坑槽采石场,老板娘还特意给李之龙腾出了一个单间。

    夜里,大雨砸在铁皮制的简易房屋顶上,声音太大,李之龙说他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到了早晨,他才发现房子里流进了水。山谷往外排水的通道只有一条河沟,正在被两侧山上滚落的土石慢慢堵塞。李之龙赶紧出门带着几个工友,开着铲车去挖沟筑堤。“以前下大雨的时候,我们也经常这样排水。”

    上午的雨,一阵猛过一阵。除了少数几个外出排洪的工人,大伙都在宿舍里坐着闲聊。但李之龙很快发现,这场雨不同以往。“再大的雨,屋子里进水正常,可没进过这么多泥啊!”当时,大家所住的简易房里,泥巴和石块混在一起,已经淹过了脚脖子。李之龙和工友们一起用铁锹往外清理,可远远比不上灌进来的多。午饭过后,老板娘也下来帮忙。没过多久,一阵像是来自地下的声音“轰隆隆”地到来,“山塌了!”老板娘第一个大声叫了出来。

    “整座山都像在摇晃,先从下面开始一点点塌下来,紧接着上面的山坡也砸下来。”因为对地形熟悉,李之龙本能地跑向更开阔的地带。从工棚里闻讯跑出来的工人们开始四散逃跑,最近的工友在他身后只有十几米。但是,就是这十几米,成了阴阳相隔,短短五六秒钟的逃生过程,等李之龙转头的时候,人、挖掘机、油罐和翻斗车已经都不见了踪影。从200多米高的山坡滑下来的30万方土石,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把它们都吹在了半空中。

    天空黑了下来,大雨不停。电线杆倒了,石头砸在腰上,石片插进脚心,李之龙还是不敢停下脚步,他一边想着“自己肯定死了”,一边拼命往前跑。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他才停下脚步,身后工人宿舍所在的山谷,被倾泻而下的土石堆积得跟旁边的山头一样高了,“刚才的20多个人全不见了”。李之龙瘫坐在地上报了警,又打了距离最近的医院的电话。

    遇难和失踪的22人中,其中18位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广东省梅州市五华县,因为采石场现在的老板陈赐金来自五华县,从去年开始,他就陆续介绍自己的老乡和亲友过来打工。

    陈赐金也是从死神边上跑出来的,现在已经被当地警方控制。老板娘因为着急喊工人们跑,自己没有跑出来,不幸遇难。不过,李之龙所说的老板娘并非陈赐金的老婆,而是另一个“老板”黎建华的老婆。后来,黎建华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们:“我哪是什么老板?只是因为来得早,村里人都喜欢这么叫罢了。”    

    石头生意

    地处桂林北部与湖南交界处的全州县,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路旁那些植被茂密的山峦,大约诞生于3亿年前的火山喷发,孕育而成的花岗岩极其坚硬。不过,在1999年之前,这些司空见惯的石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就在那一年,村里来了一帮“穿工作服、戴安全帽的人”,他们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每天带着各种仪器进山。

    探矿队是为规划中的湘桂铁路复线工程来寻找铁路道砟的,因为坚硬抗压,花岗岩是铁路道砟的理想选择。最后查明,符合国家一级道砟标准的花岗岩,在附近只有洛江村和古留村两个村子的山上才有。

    探矿队离开后,采石场一下子冒了出来。李之龙的叔叔李学刚(化名)算是最早开办采石场的本地老板。公山当时还属于村集体,价格便宜,“每生产一立方米石头需要向村里交3毛3分钱”。投资了四五十万元,李学刚的采石场就开起来了。

    那一轮开办的采石场,据李学刚保守估计,少说也得有30家,大家都瞄准了全长1000多公里的湘桂铁路复线项目。不过,计划中的复线工程却迟迟没有动工。

    重庆万州人黎建华也是在那一轮“淘石热”中来到咸水乡的。此前,他在老家帮别人打理一家小型的采石场。2001年,经过朋友介绍来到洛江村广坑槽采石场。黎建华从老家带来工人,全权负责生产,所以才有了“黎老板”的称呼流传至今。据黎建华介绍,当时的老板是李世勇,来自广东。

    到了2004年,李学刚与村委会签下的4年合同到期了,还是没有等到湘桂铁路复线工程开工,李学刚的采石场就此关闭了。这一轮关闭高潮中,洛江村和古留村当年近30家采石场只有两家小采石场保留了下来,其中之一就是广坑槽采石场。黎建华的策略是转向:“既然铁路工程不开工,就适当生产一些建筑石料。”他说:“几十个工人发不出工资,他们都是跟着我出来的,关了场子就更没希望了。”

    虽然大老板李世勇很少出现在广坑槽,但黎建华两口子却一直没有离开。无奈市场还是不景气,多年下来,“只有投入,没有收入”,两人光拖欠工人的工资就高达50万元。

    赚钱与否,看似简单的石头生意也大有讲究。一座山包,在产出石头之前,要先把覆盖在岩石之上的废土层移除。一家采石场利润厚薄,主要看它的废土层有多厚,废土处理成本要占到总成本的一半以上。废土太多,不仅仅挖采和运输成本要大大提高,寻找空地放置这些废土也是一大头疼问题。    

    财富机遇

    2008年底,规划多年的湘桂铁路复线工程终于开工了。咸水乡那些废弃的采石场,一下子又成了各方争夺的香饽饽。

    来自广东梅州的陈赐金,联合自己的弟弟和姐夫,从李世勇手里承包下了广坑槽采石场,3个股东按照每立方米2元钱的价格缴纳承包费给李世勇。他们换掉了以前的老旧机器,新买了100多万元的挖掘机和大货车,前后投资了三四百万元,准备大干一场。

    李学刚当然还想杀回自己的采石场,但他很快发现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外面来了很多大鱼,自己就是一条小虾米”。来自四川的4个老板重新承包下了李学刚以前开采过的那个山头,取名铭泰采石场,并且还打出了“中铁二局”的牌子,很快成为当地规模最大的一家采石场。

    铭泰采石场拥有4台碎石机,当地人打趣道:“路上跑的运输车90%都来自铭泰。”不过,让其他采石场老板羡慕的还是铭泰打出的中铁二局招牌,它几乎垄断了当地的铁路道砟生意。据了解其合作的一知情人士透露,铭泰公司与负责湘桂铁路桂林段的中铁二局第四标段第三项目部签署了一份高达80万立方米道砟供应的合同,每立方米的价格高达100多元。从铭泰石场到专门收购道砟的百里车站,相距不过十几公里,这块市场自然既可靠又肥沃。

    2009年初,破土动工的铭泰采石场为了移除厚厚的废土层,十几辆大卡车24小时不间断作业,干了3个多月后才开始采石。可是,很快它就遇到了新麻烦,因为铭泰所在的山包属于国家划定的生态林,采石开始遭到当地百姓的激烈反对。

    村民向我们出示的文件显示,早在2002年6月,全州县政府就与古留村村民签订了生态林防护协议,划定了5.1公顷的生态林,按照每年不低于3.5元/亩的标准领取中央财政森林生态效益补助金。

    可到了2009年,村民们拿着这份合同去政府告状,以阻止铭泰采石场开工,却多次被当地公安部门抓捕。5月13日,古留村里围坐在一起的十几个青壮年村民,几乎每个人都有被抓的经历。

    轰轰烈烈的告状并没有阻碍铭泰采石场的步伐。去年初,铭泰开始大规模生产道砟,每月大约生产5万立方米。为节约成本,前期处理的废土层,一大部分干脆堆积到了采石作业面旁边的山坡上。巧合的是,在这片二十几万立方米的废土往下,不远处正对的就是广坑槽采石场的工棚,而中间只有一堵两米多高的挡土墙。

    “这相当于在我们头顶上堆了一个土山包!”现在与记者说起这些,黎建华还是难掩气愤,他的妻子就在这次滑坡中不幸遇难。

    事发前曾有全州地质监测队的工作人员来巡查,黎建华向他们提到了悬在头顶的那些废土,对方答应帮忙协调。

    5月9日上午,一直在闷头往屋外清除淤泥的李之龙,急匆匆叫上老板陈赐金一起去山坡上查看,结果发现,果然铭泰采石场堆积的废土开始随着大雨滑了下来,石块夹杂着淤泥越积越多。

    “我只是不明白,铭泰当初这么做,为什么没有人出面制止?”黎建华懊恼又无奈,“最后的结果只能看专家调查组的认定”。

    5月13日,由国土资源部专家与当地国土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宣布了初步调查结果:“降雨是这次滑坡的主要诱发因素,同时,与滑坡相邻的两侧有采石工作面,其过去的开采作业对滑坡的稳定性有一定的影响。”但面对这个结果,在小旅馆里焦急等待的死者家属们却并不认可,因为,如果认定为自然灾害,他们所获得的抚恤金将大大低于人为事故所得的补偿。

    (《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第21期 魏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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