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狙击手十余年，曹志刚开过三次枪——两次击毙歹徒，一次击倒绑匪。每一次开枪，他都会反思案情，叹息人命关天，思索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第一枪:击毙劫匪解救人质

    初夏5月，北京的街上已经有了卖西瓜的小摊。无业的来京年轻男子王某，走进原宣武区马连道东街的一个西瓜摊，抢了摊上的西瓜刀后，接连划伤三名无辜路人，并劫持看车棚的女青年小钟。

    当时是2004年5月18日下午5点半，北京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专案组，刑事侦查总队特警支队的曹志刚担任解救人质的重任。

    王某在车棚里，用西瓜刀顶住小钟的脖子。谈判专家在车棚外喊话。

    曹志刚则穿好黑色防弹服，端着枪站在距车棚一米外，随时准备破门救人。“当时太阳已经落山，车棚有些暗，我连眼都不能眨地盯着门里。”

    一个小时后，王某的情绪有所缓和，接受了从窗户递进去的饮料，顶住小钟脖子的手开始松动。此时一阵凉风袭来，透过窗户吹进车棚。王某紧张起来，狠狠掐住小钟喊“敢动我就杀了你！”

    通过手势，曹志刚和谈判专家一致认定，王某将不择手段伤害人质，甚至会杀害她。

    事后小钟回忆，感觉脖子再度松动后，她使劲向下一缩，想要趁机逃脱。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王某，他按住西瓜刀，朝她的脖子狠狠划去。车棚传来小钟的惨叫声，事态急剧恶化。曹志刚踹门而入。车棚里，一个女人的身影倒下去，一个男人的身影露出来。男人手持西瓜刀，砍向女人，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因为曹志刚扣动了扳机。歹徒当即毙命，人质解救成功。

    当天晚上，曹志刚回到宿舍倍感疲惫，但是关上灯，却怎么也睡不着。那张带着恐惧的年轻面容、那个被子弹击中倒下去的身影，一直盘旋在曹志刚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才20岁啊，这么年轻，就这样没了。他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劫持人质呢？”

    “如果那阵风没有吹，如果小钟能够再沉口气，也许他就会被说服，放开人质，走出车棚认罪……怎么会突然吹过一阵凉风呢？”

    “是我开的枪……他伤害了人质，我不能坐视不管。但是如果他不给小钟那一刀，如果我进去时他没有再伤害小钟的举动，我就能制服他而不是击毙。”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让曹志刚辗转难眠，他开始扪心自问——“当初为什么要做警察？”

    回溯曹志刚的童年时代，老家山西的小城里，曹志刚放学回家，路过集贸市场，经常看到一群小混混明目张胆地偷卖菜人口袋里的钱，卖菜人来自乡下，明知钱被偷却不敢声张。有一天下午，正当一个小混混的头目把手伸进卖青菜大娘的口袋时，派出所的一位女警察骑车出现。她放下车冲过去，两下就把混混头目按倒在地，又腾出一只手拿出手铐，将其带回派出所。

    “旁边的小混混都看到了，谁也不敢吭声。那个女警察飒爽英姿，真是威武。”那个瞬间定格在曹志刚的记忆中。从此，他的愿望就是成为警察。1992年，他放弃了上军校的机会，退伍后，选择进入北京公安系统，圆自己的梦。

    历经多年的风雨，见过无数的案件，当警察已经不像儿时以为的“帮好人打坏人”那么简单，但“正义”这个词始终是曹志刚坚守的信念。

    “击毙他是很可惜，但如果不击毙他，他就会伤害无辜的人质，那么正义将不能弘扬，无辜的生命将不保……”想到最后，曹志刚说服了自己，安然入睡。

    因为担心击毙劫匪会给曹志刚造成心理阴影，特警支队次日一早就请来心理医生，把曹志刚叫到办公室聊天。

    几个问题后，心理医生都有些惊讶，这位昨天才开枪击毙劫持犯的警察心理素质如此良好，表现如此正常。

    “我告诉他，前一晚，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也有过纠结和波动。临睡前，我已经解开心结，坦然面对。”    

    第二枪:与歹徒周旋选择角度

    第一枪的响声才过去没多久，2004年8月5日早，无业人员李某来到通州区在水一方小区楼下的美发店，持刀砍伤三名服务员后，劫持伤者小彭为人质。

    案发后，刑侦总队再次派出曹志刚执行突击任务，担任狙击手。

    劫持地点在居民楼的一楼，房门被李某用沙发死死顶住，连门把手都用毛巾捆绑，从前门突破有难度。

    专案组请来两名谈判专家和李某对话。隔着房门，李某自称三天三夜没吃饭，提出给水给饭，开出天价8000万，并不断用刀划伤小彭以威胁警方。

    谈判期间，曹志刚绕到屋后观察地形，发现后窗外是个半地下室的雨搭，窗户是双层玻璃，三分之二打不开，由于刮风下雨，玻璃上灰土较多，房屋里面黑外边亮，玻璃反光，视线很差，无法看清室内情况；窗外装有花形图案的铁护栏也很密。

    “只能用短枪，出枪、瞄准、射击的角度很小，透过铁护栏可射击的范围只有30厘米左右，难度陡然倍增。”曹志刚思索该如何突击。

    与此同时，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谈判没有结果，专案组决定采取突击，由曹志刚带头突破门窗，制服歹徒救出人质。

    曹志刚站在雨搭上，从后窗送进2000元现金给李某，寄希望于对方接钱的瞬间，寻找机会击倒他。然而李某行事谨慎，他躲在窗下，让窗帘挡住身体，用一根小木棍把钱一点点扒进屋里。

    透过微小的缝隙，曹志刚看到小彭被捆绑手脚，躺在靠近房门的床上，而房门之外，是数十名队友。

    “平射？俯射？仰射？”曹志刚快速地选择着射击角度，发现平射和俯射都有可能出现跳弹，误伤床上人质和门外队友，唯有采用仰射才能避免误伤。但是他居高临下，仰射角度很难选择。

    曹志刚决计与歹徒再度周旋。他递过一瓶矿泉水，“大热的天，你喝点水，也让人家喝点水吧”。

    因为水瓶不能用木棍扒，手又够不着，李某只好站起来，露出半个身子伸手接水。与此同时，曹志刚从腰后掏出手枪，从铁护栏的缝隙中找到一个角度，“砰、砰”开了两枪。

    仰角射击，歹徒倒地，人质无伤。看到队友们救出小彭，将受伤的李某带上警车，曹志刚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次，他制服了歹徒，没有击毙。    

    第三枪:击毙后未能立即释怀

    2006年11月6日，警方接到报案称，北京一高校女生丽丽（化名）在超市购物后被歹徒绑架，绑匪致电其家属索要3万元。

    警方使用技术侦查手段，锁定绑匪已经带丽丽前往河北廊坊。特侦第三队接到命令，曹志刚带队友们驾车赶至廊坊。

    绑架地点也是居民楼的一楼。警方蹲守数小时，发现里面并未传出丽丽的声音，且绑匪已经不再联系丽丽父母。“这是第三天了，我们判断绑匪可能已经伤害人质，于是决定破窗进去抓捕。”

    曹志刚依然是狙击手，他穿好黑色防弹服，持枪从后窗跳进去，却发现两名绑匪一左一右看住丽丽，以刀威胁警方后退。

    为了保证人质安全，曹志刚退出去。两名绑匪劫持着丽丽，大方地从房门走出，钻进一辆轿车后扬长而去。

    曹志刚和同事上了警车，快速追赶。十多分钟后，绑匪驾车开进大学城，当时正值中午，很多学生外出买饭，形势急剧恶化。

    “不能伤害更多的无辜学生，我们得到前面去，哪怕是为他们开路！”警车超过轿车，打开警笛提醒学生们紧急避险，免受伤害。

    穿过大学城，绑匪的轿车再次冲到前方。此时，增援的警车已经跟上，突击组决定兵分三路，围堵轿车。

    几分钟后，劫匪所乘的灰色富康被三辆警车从不同方向围住，绑匪不得不停下车来。此时，驾驶座上的绑匪高喊：“你们不能过来，否则我们就杀掉她！”

    后座上一言不发的绑匪，右手已经抬起，对准丽丽的脖子砍下去。然而，他慢了一步，曹志刚已经扣动扳机，对准他的眉骨打过去。

    又是一枪毙命。坐在驾驶位的劫匪随即被制服，被吓呆了的丽丽，突然哭出声来，“我知道你们会来的”。

    这一次，曹志刚未能立即释怀。据同案犯交代，那个被击毙的沉默少年，其实有着不错的家境，还交了一个活泼的女友。仅仅是因为手头紧，他们便策划实施了这起绑架案。

    “如果不是他要下手，我也不会击毙他。”曹志刚说，这条年轻的生命同样太可惜，可惜到他想起来会有轻微的不忍，于是他开始抽烟，几乎每天一包。

    (《京华时报》10.9 刘杰 王鹏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