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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撰稿人之我见

2001-04-10 09:32:00 来源:书摘 潘 军 何 锐 我有话说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自由撰稿作家群崛起于文坛,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的《我的自由选择》男作家卷和《我愿意这样生活》女作家卷一套两本图书,便是对这一作家群跟踪、研究的记录,有助于读者对他们的了解。本文为潘军与《山花》主编何锐的访谈录,选自前一本书。
  
  问:你作为自由撰稿人,想请你谈谈这方面的感受。你曾是专业作家,怎么突然放弃了?
  
  答
:我是1992年初去海南的。当时也没怎么多想,单位经费紧张,除了每月几百元的工资别无其他。那时我在省作协还有小头衔,常有很无聊的会议什么的。我烦这个。还有,作家们挤在一个院子里也不舒服,有许多是非事,不远离它是不行的。我于是向单位递了一份挂职停薪的报告一走了之。
  
  问:你没感到有风险和压力?
  
  答
:没有。所谓风险其实就是一个基本生存问题。我插过队,有过挣工分养活自己的经历。我想以后不会有比这更难的日子吧。我很健康,有一定的智力,养家糊口的本领肯定是有的。这就不存在什么风险了。我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因为事先我已经看见了这个后果,也能承担这个后果。我去海南,当时身上只揣了两千块钱,如果寸步难行,就权当自费旅游好了。
  
  问:这以后你就成自由撰稿人了?
  
  答
:也可以这么说。说我是“自由人”似乎更准确一些,因为我不只是“撰稿”。我做过生意,开过酒店,现在又在当导演拍电视剧。我对写作的感情深度始终限制在爱好的份上,想写就写,尽管我写过一些数量的东西,但也还是出于爱好。人的爱好有一贯的,也有阶段性的。写作是我一贯的爱好。我有个计划,即在60岁之前舞文,60岁以后弄墨,专事书法绘画,据说这可以延年益寿。
  
  问:不过大家还是把你看成是一个作家。作为“体制外”作家,你是否觉得比专业作家更轻松自由一些还是更困难一些?
  
  答
:如果基本生存没问题。“体制外”当然让你愉快了。写作纯属个人行为,与体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哪个作家是培养出来的,这些人全属天生。国外没有养作家的做法,所谓专业作家大约是指那种报刊专栏作家或者畅销书作家,这些人靠卖文为生,有这能耐。但我觉得,一个纯文学作家靠写作生存比较困难,所以我历来主张把谋生与写作分开。写作的时候别想着谋生,这会影响状态。
  
  问:你这几年的写作状态一直不错。我原打算请你来贵阳玩玩,与同行作些交流,但你似乎总是在忙。谈谈你个人的情况好吗?
  
  答
:其实我用于写小说的时间很有限。这两年主要的时间都给电视剧占去了。电视剧是个破东西,不过很赚钱。我觉得赚钱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就像花钱是女人的义务一样。1997年我拍了26集的《大陆人》,今年又拍了一部电视电影《对话》,现在正筹备20集的《海口日记》。我搞电视剧除了赚钱之外,另一个用意是想当导演。通过几部电视剧的执导,最终赢得投资人让我拍电影的机会。中国的电影水平很低,我自觉拥有这方面的能力,只缺投资。至于写小说,往往都是忙里偷闲,这当然很无奈。眼下我正写一部长篇《独白与手势》,出版社一直在催,但我迄今只写了八万字。我希望安下心来支配一段完整而充足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写作带来的愉悦。写作是未知不断显现的过程,没有比这个过程更让我愉悦的事了。但是,我又很难因为这一点而放弃其他计划。我很羡慕那些专心写作的朋友,他们呆在自己书房里写作,而我却是在某个城市的标准间里,看不见我的书柜和我习惯的写字台。我成了一个“住标准间的男人”,感觉不到时空的变化,这非常要命。我得尽快改变这个局面,等一切慢慢调整好了,我会回到自己熟悉的写字台前去爬格子。
  
  问:环境对写作很重要,但“写作中”的状态对作家应该更重要。作为自由撰稿人,我觉得你始终写得很从容。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写作习惯,但从你的一系列作品中能读到这种从容,我想这与你的心态有关,是这样吗?
  
  答
:你谈到一个作家的心态极为重要。从前的文人或者作家之所以让人肃然起敬,是因为他们只安静地读书写字。一杯苦茶,一包香烟,一盏灯,构成了一种美好的氛围。我心目中的文人就是这个样子。后来,这个形象让一些人破坏了。这些人通过功利的写作得到了许多与写作本身毫不相干的东西,头衔、地位、待遇等等。这显然是体制造成的空子。作协有了规格和级别,衙门化了,于是管事的都成了官。这些人得到了很多实惠,惟独得不到的是作品,尽管他们出书越来越方便,可那算什么书呢太没劲。还有,许多人忘记了作家这一职业的规定,经常到电视台去充当嘉宾,或者频频出席什么庆典,照片铺天盖地,这让我很容易想到他们不是作家而是明星。再者,作家之间互相吹吹拍拍也是挺难为情的事,拉杆子就更令人厌恶了。其实中国的小说成就并不高,大家差不多都是靠外国几个老头起家的,吓谁呢所以我觉得,真想写作的人安心写作就够了。有这么一种心态至少是负责任的。
  
  谈到“写作中”的状态,我以为除了宁静的心态之外还有一个才气问题,或者天赋问题。我曾这样对别人说过,写作不是科研,瞄准一个目标可以一档一档往上走,最终获得一个结论或一项成果。写作始终是让人困顿而迷惘的,写作者如同一个夜行者,只是凭感觉去假说一个方向。写作的过程贯穿着小说家对叙述的激动,对语言的职业性敏感,充分体现了对形式的操作能力。这种张力不是靠舆论的炒作与官方的荣誉所能补充的东西,也不是或者不完全是个人的心境问题。我觉得局限和距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的禀赋。
  
  问:你写作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答
:时间和才华。我这些年总是漂泊不定,六年中住了四个城市,过着一种“在路上”的生活。我没有完整的时间,稍长一点的东西总是写写停停,不能一气呵成。才华是一个小说家的本钱,直接影响着他的感觉和想像力,支配着他对文字的操作能力。一部作品之所以平庸,实际表明了作者的平庸,丧失了才华。我很怕这个。当然真到了才思枯竭的那一天,我就不写了。我决不会去耗小说,那样于人于己都无益。
  
  问:在我接触到的作家中,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通过搞影视解决了生存问题,因此你可以从容地写作。但是,如果你只是单纯地写小说,你还能这么从容吗你觉得一个自由撰稿人可否依赖写作生存和发展?
  
  答
:如果写一些畅销书和书商打交道,当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坚持纯文学的写作有困难。这样的文字一定会写得很慢,除了有几家刊物还在支持,没有别的市场。假设我一年写二十万字,那么所得的稿费在扣除所得税后还抵不上一个机关小职员的薪水,过什么日子对于我,写作是看家本领,一个人不能拿看家本领去开玩笑,就像化妆师不能去开美容院。学科意义上的小说永远不会畅销,也不会被改编成影视什么的,它永远停留在纸上供人阅读。这是宿命,因此我们懂得该如何伺候。我曾有一篇短文叫《自己的小说和需要的写作》,强调写作成为个人生活的一种需要,也谈不上如何神圣,只是喜欢做这件事而已。我不知道其他的“自由撰稿人”是怎样的情况,据说有的人还另租房子,这不容易。我想他们有其他的生财之道,以保证安心的写作吧。
  
  问:对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文学发展前景你有何看法一些“自由撰稿人”的出现将会对未来的文学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答
:我觉得有些东西只能继承而不能发展。比如说古典诗词、书法、京剧等,都在过去的历史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没有发展的可能性。另一些东西,比如说电影,将会不断发展。电影与现代科技的关系越来越密切,电脑数码化的介入丰富了电影和造型手段,甚至很多效果离开电脑无法制作。对于小说,面临的是叙事的可能性,就是说写作的空间还有多大这与时代是否需要小说没有关系。我觉得汉语本身具备使叙事发展的潜质,这就意味着写作的空间是广阔的。但是另一方面我又不乐观。我对时代造就杰出作家持怀疑态度,因为很难把丰富的经验与阅历,把厚实的学识与卓越的才华集中到一个有人格力量的人身上。
  
  “自由撰稿人”将会越来越多。这些人摆脱了体制的束缚,与指令性的写作没有关系,对繁荣文学肯定是有一定作用的。我个人比较赞赏所谓“合同制”作家,政府或者某项基金会提供一定的经济保障,支持一些确实可以写作的青年。身份是无关紧要的。你是著名作家可你写的东西很臭。另一个人什么都不是但小说写得可以。“自由撰稿人”实际表明的是一种立场。
  
    (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9月第1版,定价:10.00元。社址:上海绍兴路74号,邮编:20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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