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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人:两首国歌和两种情绪

2001-08-10 09:32:00 来源:书摘 易丹 我有话说

和中国人不一样,丹麦人有两首国歌。
  
  一首国歌叫《国王克里斯蒂安》,歌词写作于1779年。这首国歌被创作出来的时候,丹麦和挪威还被笼罩在一个强大王国的权力帐篷之下。因此,这首歌颂国王克里斯蒂安的国歌,实际上多多少少也包括了挪威在内。
  
  歌词大意是:
  
  国王克里斯蒂安站在高高的桅杆旁,
  硝烟弥漫,浪花飞扬。
  他的利剑所到之处,
  被击碎的是哥特人的船舵和头颅。
  硝烟弥漫,海浪汹涌,
  敌人的船只和桅杆纷纷沉没。
  “逃吧”他们惊叫,“逃得越远越好!
  谁要是与丹麦的基督徒为敌,
  谁就会被丹麦的基督徒消灭掉。”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首国歌所反映出来的情绪,与曾经一度是军事强国的丹麦历史有一定牵连。丹麦人的祖先,和瑞典人、挪威人的祖先一样,都有过辉煌的征战业绩。所谓的“北欧海盗”的称号,就是从这些征战业绩中获得的。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翻译的原因,“Viking”这个词在中文里有两个说法:第一个说法是“海盗”或“北欧海盗”,第二个说法是“斯堪的纳维亚人”。“Viking”来自于古北欧语的“vlkingr”,是指在公元8世纪到10世纪间,征战于欧洲海岸的北方海盗。后来,这个词被用来非正式地泛指斯堪的纳维亚人。在中文里把“Viking ”翻译成“海盗”,有一定的误差。因为“海盗”一词通常带有贬义的色彩。一说海盗,大家就不免要想起那些长发凌乱、满脸污垢、驾驶挂着骷髅黑旗的船只出没于海浪之间的无情坏蛋。用这样一个称号来指代斯堪的纳维亚人的祖先,大有贬低他们的历史传统的嫌疑。
  
  当然,我们得承认,在那个时候,处于北欧的丹麦人、挪威人和瑞典人像欧洲其他地方的人一样,相互之间免不了要打打杀杀。不过,只要是战争,就免不了残酷暴力,不管是不是海盗,杀人越货总是家常便饭。你总不能一边说法国和英国之间的百年战争是优雅绅士的战争,一边把爆发在斯堪的纳维亚的战争说成是海盗不守规矩的战争吧。因此,将“Viking”不分青红皂白地翻译成“海盗”,显然有些问题。在斯堪的纳维亚的历史上,这些靠海而生的古老民族的确骁勇善战,但据此而把他们的后裔都看成是“海盗”的子孙,则实在有点冤枉了他们。中国的战国时代,不也是烽火连天、尸首遍地吗?由于这些战争大多是在陆地上进行,所以我们很难把那些骁勇善战的部落或国家的人叫做“海盗”。但我们总不至于因为这段历史,就可以把中国人叫做“强盗”的后代吧。
  
  大概为了避免这种贬义色彩,“Viking”在中文里就有了另外一种翻译:维京人。这是一个纯粹的音译,不带感情成分,没有道德判断。在我看来,这种译法应该有它的可取之处。
  
  不管怎样,丹麦人的祖先的确善战。在斯堪的纳维亚,在丹麦,在不列颠群岛,在法国的诺曼底,在荷兰,都有他们成功征战的痕迹。当然,由于他们是“海盗”,他们的胜利和失败就都和海洋拉上了关系。或者反过来说,由于丹麦三面环海的地理条件,就使得这个国家的存在同海洋之间密不可分。所以,丹麦的国歌把国王与舰船,战争与征服同大海糅到一起,就显得非常自然了。
  
  但这只是两首国歌中间的一首。
  
  另一首丹麦国歌,创作于丹麦在战争中失败并失去了挪威之后的1819年。与那首《国王克里斯蒂安》不同,这首叫做《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度》的国歌,几乎是一首田园诗,一首温和而深情的民歌。
  
  它的大意是:
  
  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度,
  枝繁叶茂的山毛榉
  生长在东部的咸水海岸。
  古老的丹麦我们这样呼唤
  那些起伏的山丘与河谷,
  和菲雷拉的宫殿。
  
  在这里端坐着
  往昔的战士,
  不再有战争的硝烟。
  他们击溃了所有的敌人,
  现在他们疲倦的骸骨,
  在巨大的手推车下安眠。
  
  国土多么美丽,
  蓝色海洋环绕在她身边。
  漂亮的女人和清秀的姑娘,
  生长在翠绿的谷地山间,
  强壮的男人与小伙,
  居住在丹麦的海岛与沼泽上面。

  
  夸张地说,在战争中失去了挪威之后,丹麦人有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虽然对征战历史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但这首国歌把重点放在了对丹麦风景的歌颂,和对丹麦人的日常生活的崇高敬意上。与前一首以国王为中心的国歌相比,这首国歌里国王的角色完全消失了,丹麦人民成为歌颂的对象。与此相对应,歌中的和平色彩明显地浓于战争色彩,征服的光荣被田园和丹麦男人与女人的优美所取代。
  
  现在这两首国歌都仍然是丹麦的法定国歌。
  
  丹麦人对这两首国歌的态度,大致把他们划分成了两个阵营。对于那些较为保守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度》显得过于孱弱,没有足够的自信和自强,没有充分地表现作为丹麦人对自己历史和成就的骄傲。而对于那些较为激进的人来说,《国王克里斯蒂安》又太“军事主义”,维京人的色彩过浓,那种对征服的颂扬显得过分自我抬举,表现出一种暴力的王权意识。这两个阵营或者说两种态度,都没有能力说服对方、压倒对方,因此,丹麦干脆就同时保留了两首国歌。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场合,演奏和歌唱不同的国歌就成了丹麦人表达自己两种爱国情绪的方式。而丹麦政府的外交部,也在多年的外事活动中形成了一套约定俗成的方案,使丹麦能够在不同的场合中,针对不同的对象和不同的主题,演奏不同的两首国歌。
  
  两首国歌,表达了丹麦人对自己国家的两种微妙相异的情绪。形象地说,这两首国歌,可以被看成是丹麦人的两副面孔,或者毋宁说是丹麦人的两种表情。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面孔上,其间的协调自然非常重要。最终,由于两种表情都没有成为无可争议的主流,所以在丹麦人的面孔上,两种表情便以一种民主的方式交替出现。
  
  为什么不作另外一种选择?
  
  为什么不同时放弃这两首国歌,再新创作一首能够把两种情绪都包括在内的国歌?
  
  我曾经向一个丹麦人提出过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没有必要。为什么两首国歌就不正常,一首国歌就正常?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种情绪硬糅在一首国歌里?再说,这两首歌曲都有历史,都是传统的一部分,今天的人没有必要去修改这个传统。
  
  我不想对这个奇特的现象作出概括。但是我想,这种情况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应该是比较少见。起码,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或许也能够把这看作是一种“丹麦特色”?
  
  (摘自《触摸欧洲》,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1月版,定价:19.00元。社址:成都盐道街3号,邮编:61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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