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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和1976,我有过两次狂欢

2001-09-10 09:32:00 来源:书摘 邵燕祥 我有话说

人的平均寿命有上升的趋势,耄耋老人越来越多了。长寿者阅历丰富,可作历史的见证人。有时历史的真相,长期被人为地蒙蔽着,即使档案得以完整地保存,按国际惯例也要三五十年后才会解密;何况档案届时也未必公开,公开也未必完好,完好也未必完全可信。这样,当事人或在场者的证言就弥足珍贵。
  
  我亦有幸年过花甲了,不过余生也晚,小时候父亲常说我是“‘九一八’以后生人”,有嘲笑后来者没有发言权的意思。比起今犹健在的世纪老人来,我的确也只能就20世纪下半个世纪说说自己的亲历。
  
  当我还以一个乐观主义诗人的姿态出现的时候,就像鲁迅在《药》的结尾加上一个花环,我也总想在生活里添加一笔亮色,装点些欢容。而下面这两段诗,则是真实的写照,没有勉强的夸张:
  
  1949和1976
  北京有过两次狂欢节
  
  我是幸福的,我两次
  都在狂欢的队伍中

   ——《北京与历史》,1982
  
  

1949

  
  1949年的狂欢,意谓我欢天喜地地迎接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解放军,迎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表明我在“两个中国之命运的决战”中,在国共两党和蒋介石、毛泽东之间,抛弃了前者,选择了后者。
  
  我生于1933年,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时,我刚满十二周岁。对国内的党派之争毫无精神准备。我原先对毛泽东所知有限。大约1943或1944年,在日本人出版的华文《大阪每日》周刊上,读到一篇《毛泽东和蓝苹》,也只是当做一件遥远的人事,未影响我的好恶;加上那是日本人办的刊物,姑妄看之,并不当真。倒是后来从敌伪的《华北新报》一篇通讯上,见它引用《延安颂》的两句:“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使我这个当时开始有了点文学兴趣的少年印象深刻。这当然不是日本占领当局始料所及。
  
  日本投降后,我所就读的汇文中学,西斋门厅每天中午饭后,总有一个报贩摊开满地的书刊,包括中共办的《群众》、民盟办的《民主》,还有其他应该定性为“革命的和进步的”报刊。最有趣的是中共在北平办的《解放三日刊》出版不久,国民党特务机关?盗用其报头毛泽东题字,仿照其开张版式,发行一种《解放区》,有文有图,揭露解放区主要是土地改革中虐杀人命的事件等等。但这时,国民党的宣传在像我一样的“左倾”学生中已经没有市场了。
  
  这是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的信任票投给了共产党,按照当时有些人的说法,我们“喝了共产党的迷魂汤”。我不知道我的情况有多少代表性,我是迷于毛泽东和共产党的“文采”,而不是迷于其“武功”。我读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极其欣赏。这样的词,蒋介石写得了吗?我心目中的诗人打败了草头将军。我不能想象,如果当时流传的毛诗不是这一阕,而是“分田分地真忙”或等而下之的一类,我也会如此倾倒吗?蒋介石的名著是《中国之命运》,但我在1945年秋就从家兄手中读到陈伯达《评〈中国之命运〉》,那已经把蒋书驳得体无完肤。其实我当时亦未通体读透,但年轻人好斗又好观战,观棋尚且难免有倾向,何况读论战文章。于是随着陈书的笔锋,体味到一种颠覆权威的快感,自然就站到从在野立场批驳在朝言论这一边来了。
  
  不久,我又从一位国文老师仇焕香处借到油印的毛泽东《论联合政府》。这是在战后中国建立一个和平民主联合政府的纲领。我过去在填写各项表格时习惯说,由此接受了中国共产党的民主革命纲领,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那时还不能算是一个知识分子,充其量叫做知识青年吧,但我相信我接受或靠拢共产党的前后,跟当时国统区许多成年的知识分子大体类似。依我看,在抗日战争前后投向延安的中青年知识分子,其中多数主要是由于对国民党在对日抗战方面的表现不满,相信共产党真心抗战,而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则只是朦胧的憧憬,还来不及做认真的理论探讨。抗战时如此,1945年后亦然。在国民党统治下,经济凋敝,毕业即失业情况尤甚,于是在读书人里和在市民中一样,流行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的民谣。至今我也认为这是民间自发的,共产党地下组织或同情分子顶多参与传播,不会像“闯王来了不纳粮”那样是由李自成的队伍编造的。
  
  至于我,当时向往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的许诺,对诸多细节是不暇细想的,也不具备认真思考的知识结构。但与当时执政的国民党端给我们的那一个烂摊子相比,实现和平、然后成立民主的联合政府,按部就班地进行被日本侵略者打乱的国家建设,无疑就是辉煌的理想,如我们过去诗文里抽象地写的“光明”的境界。
  
  促成我这一立场的,更主要是国民党政权的腐败和倒行逆施。1945年昆明的“一二·一惨案”四烈士都是年轻学生,1946年初重庆特务打人“校场口事件”,4月在北京中山公园特务殴打陈瑾昆教授的案件,特别是入夏先后发生的暗杀李公朴、闻一多两血案,使我彻底厌弃国民党。
  
  在大城市,尤其在学校里,不像在农村面临土地、财产等等具体的经济利益;像我这样的年轻学生,主要是从自己所持的是非、善恶这些道义标准决定去取。师友之间的互相影响也会起作用甚至决定性的作用。我相与的尽是传统所说的好学生,品学兼优的为多。我们当然看不起带流氓气的、飞扬跋扈的学生。别处我不清楚,偏偏我们学校里,少数三青团分子中我们所知道的,就是“泡miss”、打群架的一流。基层如此,上层可知。我在1947年反饥饿反内战运动前后,认同“军队国家化”的同时,认同“党团退出学校”一说,就缘于这样的感性基础。事实证明,在国民党统治下的知识分子中,这些口号是得人心的。
  
  我之投向共产党,不能说没有一定的理性认识的基础,但肯定夹杂了许多纯感性的东西。
  
  其实那时候对党史党纲都知之甚少,顶多是几本小册子而已。对解放区,不过是从几个朋友走访张家口归来所说的见闻。看过古元关于冬学夜校的版画,我竟以为广大解放区里的农民群众,全已经有了阅读鲁迅作品的能力;我在《窗花》一文里就把想象和愿望当做现实,加以歌颂性地描写了。
  
  战后中国的国共之争发展为内战,跟国际冷战的发展是同步的。美国和苏联在二战中同属轴心国家,都算是我们的盟国。1945年秋美军第一次到北平来,我还在欢迎队伍里翘着大拇指喊过“顶好”但不久发生了美军强暴女生的事件,就在我家邻近的东单广场。此后各地又发生一系列美军吉普车伤人之类的车祸。在一般情况下本来可作为个案处理的,但在特殊的政治背景和社会情绪下,就会上升为国家关系、民族关系的纠纷。我们才摆脱日本人八年的欺压,刚刚扬眉吐气,民族感情是敏感点,很容易加热引爆。这一次针对美国的抗暴运动,后两年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军国主义的运动,我都参加了。唱《你这个坏东西》,怒斥“中美商约,出卖人民,反说是平等的”然而至今我并没有看过这一纸“中美商约”。
  
  对苏联就不同了。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公开回忆苏军对日作战当中和战后,在东北损害我们国家和人民利益的行为。而在1946年二三月间国民党借张莘夫事件在全国大城市策动反苏大游行时,我曾给校内《自由周刊》写过一篇短论,为苏军辩护,连思想“左倾”的编者也认为过分激烈并有所偏颇,不能获得广泛同情。回首当年,我简直不能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做,惟一的解释是我超前地实行了毛泽东1949年提出的“一面倒”。
  
  当时对苏联,如同对中国的解放区一样,我本一无所知。除了上海“苏商”时代社的出版物以外,只有少量的文艺作品。西蒙诺夫的诗、萧洛霍夫的小说,因其遥远,便赋有了浪漫主义色彩。卫国战争期间苏联军民的英勇令人神往。我也不吝把对俄罗斯作家和诗人的好感记在苏联账上。茫茫的露西亚,是普希金、果戈里、屠格涅夫、涅克拉索夫和高尔基的故乡,又变成保尔·柯察金、“丹娘”和青年近卫军的故乡。这还不够吸引一个爱好文学又向往革命和献身的青年吗?
  
  在当时我的朋友中,只有个别没有如我这样“革命”和“进步”的,能对涉及苏联的问题有所质疑。如吴小如1948年8月发表的一篇杂文,就对日丹诺夫之死发出“事如春梦了无痕”的揣测、暗示和微词,不能说他有多少事实的根据,但他毕竟还有自己的思考,这是我这样因亲共而亲苏的人所不及的。所以一年多以后,我在斯大林70诞辰时自发地真诚地写颂诗,这一点在他是做不到的。
  
  和我类似的青年不少。在我的同辈中,由于出身、经历而有犹豫的;比我们年长,家室之累较重,头脑也更复杂一些的,会有更多的思想波动,我们当时是完全不理解,甚至视而不见,然而他们也都别无选择了。
  
  于是我们全都卷入了从迎接北平解放,庆祝胜利渡江,直到10月1日前后庆祝建国的狂欢:一个新时代新纪元开始了,一个美好的社会依稀站在中国人民的面前。
  
  
1976

  
  从1949年投身的第一次狂欢,到1976年参与的第二次狂欢,中间相距二十七年。共和国的时代,毛泽东的时代。
  
  我从一开始就采取对新政权积极维护和捍卫的立场。
  
  我已当仁不让地以人民的代言人自居,这是后来接受“工具论”,即一切文字写作都要为党立言,为党的政治服务,做阶级工具的思想基础。也是我从小接受儒家入世教育,以“为国为民”为第一义的影响的延续。
  
  在1949年以后的中国,学习和改造是同义语,甚至学习和政治运动也成为同义语。周恩来不止一次地以“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与几代知识分子共勉。五六十年代的政治学习,无不贯串着整风精神。40年代在延安和各解放区共产党的整风运动,连同它所包括的审干(对干部进行政治审查)和据说是被康生搞坏了的“抢救失足者”运动,在全国执政以后,就在全国范围党内党外的各项政治运动中扩大地重版发行了。
  
  我们以1949年10月1日为界,此前称为旧社会,此后便是新中国。建国初期,从大局稍定,到开始建设,与原先的战乱频仍、民生凋敝相比,反差很大,呈现一派新气象;正如人民解放军初入大城市时的纪律严明,与国民党军队后期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大大赢得民心。那时候所有的群众包括知识分子都被告知,这一次的国家易帜,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次改朝换代,而是人民彻底的翻身解放,是全新的纪元,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开始了,因此是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动。人们要适应这个变动,自我改造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事情。像我这样的以参加革命为己任的人,“改造社会,改造世界”是我们认定的天职,欣然接受“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也要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的经典提法,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曾获斯大林文学奖金的女作家丁玲,曾经是我所钦佩的。她在谈政治时与一般从解放区来的干部立论并无二致,但她有自己的讲话风格,在谈文艺时则偶有独立见解的闪光。譬如她说,你观察生活的时候,不能光看到大家都看到的,重要的是看到人家没看到的;你看到敲锣打鼓高高兴兴的人,你是不是还看到有向隅而立,甚至暗中洒泪的人呢?这话在当时,就有点“离经叛道”了。
  
  其实丁玲也未能真正摆脱处境即社会定位的局限。这是她与20年前老友沈从文的距离之所在。1949年冬北平围城前不久,我到沈先生那里去,因提起解放区的小说和赵树理,他向我说起他与那种“群”的方式恐不适应。他说的“群”,似乎泛指共产党的社会革命和群体运动,也特指共产党倡导的集体主义。时隔不久,我欢天喜地在正定天主堂的华大听大课,如饥似渴地汲取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新观点,忽接吴小如信,说沈先生自杀未遂,为之黯然。当时对像沈从文这样老一代知识分子的心情和境遇,以为理解了,其实远未理解。
  
  1985年我在穆旦研讨会上说,像我这样的人,在50年代中一度被当做党所培养的新一代诗人推荐出来的。我适时地放弃了小说、散文的习作,专意地写诗。诗歌可以直接地倾泻我对新时代的革命热情。我歌颂“解放”,歌颂“人民”,这是中国共产党高举的两面旗帜;我更一泻无余地歌颂共产党,歌颂毛泽东。出于知识分子式的腼腆,我叫不出“主席”这样的官衔,但是我却由衷地喊出了“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万万岁,/写上天安门,大字毛泽东!”(《歌唱北京城》)
  
  我相信我写出了“工农兵的思想感情”,比起报上那些工农兵自己的创作,自觉并无愧色。我同样去歌唱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但因为缺少实际体验,渐觉空洞,政治诗真的成了标语口号。我毕竟还有一点起码的文学常识,那种因出了一本诗集(1951年)而生的初战告捷的感觉消失了。有一两年几近停笔。
  
  我从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以后,庆幸有一个机会到工厂矿山采访。摆脱了在办公室的沉闷的呆板的生活,不断有新的经验扑面而来,总是撩动着青春的激情。不同年龄的工人、技术人员们真心地为国家工业化建设奋斗的实践,确实深深打动着我。这也把我从创作危机中挽救出来,我写劳动者,写工业建设,在题材上填补了空白,得到承认;至于我自己,以“我们建设者”为抒情主人公来抒写自己的真实感情,却得免于按照小资产阶级面貌偷换工农兵形象的指责。这些带着某种纪实性的抒情诗,尽管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不同于图解概念、宣传政策的纯政治诗,留下了当时生活的一些光与影。
  
  好景不长。不止是说我又被调回内勤,离开了使我兴奋的“火热的生活”;而且是因为,随着所谓过渡时期总路线的颁行,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同时,社会主义改造即社会主义革命的步伐加快了。阶级斗争从思想文化领域迅即扩展到政治领域。1954年,先在党的上层揭发了高饶反党联盟;1955年,在党内抓了潘汉年,在党外抓了胡风,都定了反革命的性质;1956年,苏共二十大和波匈事件又从外部加了把火;如果没有国内逐渐积累的各种矛盾,单是苏联东欧的事态,也还不一定迫使毛泽东思考并提出区别两类矛盾问题。
  
  一场在当时空前的,上层建筑领域的阶级斗争,箭在弦上。这就是1957年的反右派运动。
  
  国民党是特务治国,甚至是特务治党,它的特务组织凌驾于党之上;当然最上是蒋介石,他利用党内派系和不同特务派系的矛盾,操纵并控制全党和政权,再君临于全国人民之上。
  
  中国共产党是以工人运动、学生运动始,通过农民运动建立根据地,开展武装斗争,包围城市取得政权。执政以后,长期是以群众运动治国,以政治运动治国,一言以蔽之,是以群众性的阶级斗争治国。
  
  我以为,1957年至1958年的反右派运动,是1966年至1976年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个前奏,一个序幕。长达20年的时期,中间包括了经济上盲目冒进和浮夸欺骗的大跃进,导致“非正常死亡”数千万人的大饥馑,上面的所谓路线斗争和下面的所谓阶级斗争交叉纠结的“反右倾”和“四清”运动,等等,至“文革”而达到巅峰。这次不但盗用了文化的名义、而且盗用无产阶级名义的革命,彻底摧毁了人们心目中革命的美丽光圈。我当时对运动的认识是很矛盾的,从根本上说受到体制内思维的局限。尽管我一直被认为是“原罪”在身的、非无产阶级非劳动人民出身的知识分子,但因我有从少年起即同共产党地下组织发生联系的因缘,随后长期以革命者自许,即使在被开除党籍、视同异类的21年里,也还是北京俗话说的“没把自己当外人”,总是不设防,毫无戒备之心,频频把自己往枪口上送。运动来了,竟认为这是一个考验自己对党是否忠诚的关键时刻,反右和文革,我两次披肝沥胆地交出没有发表的作品以至提纲,真诚地希望在大家的分析下提高自己的认识,以利思想的改造,因为我痛感对自己的认识终究会有局限。我认为,作为革命者,心怀坦荡,事无不可对党言,受一时的委屈,总会有大白的一天;而为了革命的大局,个人作出某些牺牲,也是难免的。这大约是在刘少奇关于党员修养的熏陶下形成的一套想法。在这个问题上也是存在心理矛盾的,一方面每当写检讨,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就成了案头必备的参考,进入一个特定的话语系统而深感窒息;一方面又从而得以自我解脱,自我安慰,完全属于阿Q的心态。
  
  政治运动中总要求写思想检查报告,那个由胡乔木等起草、毛泽东定稿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也是一大范本。那个决议提供了一个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三个方面分析个人错误根源的模式。只是到文革中间,处处要求像刑事犯那样“认罪”,这种“书生气十足”(?)的条分缕析的检讨便觉不够用了。
  
  在以往“过关”时,我和我的同志、朋友、同事们,一般就以“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自责,现在看来,的确有敷衍过关之嫌,因为谁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两个“主义”深层的内涵。我们停留在个人打算、个人得失、个人名利这些具体问题上,进一步深挖,则是没有解决好个人和集体的关系。所谓集体者,革命集体也,最大的革命集体就是党,没有解决好个人和集体的关系,就是没有“摆好个人和党的关系”,没有做到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就是没有做到一切以党的利益为依归,没有百分之百地变成“革命机器”上的“齿轮和螺丝钉”,没有完全泯没了个人的意志、个人的思想。因为,领袖人物的个人和党的“融合”使他们成为“党的化身”,其个人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党;而普通人的个人和党“融合”一体,就是化为“党的驯服工具”了。
  
  文革期间,对个人主义的、自由主义的一般性检讨,都不能再满足运动也就是整人主持者的要求。过去运动曾有的意识形态的面纱也已抛开,于是只剩下赤裸裸的争夺“党政财文”大权,而以野蛮和蒙昧的暴力为后盾。这就使人不能不走向怀疑,问一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物极必反,毛泽东晚年信用林彪、江青、康生等人,而这些第一线上的出场者陆续破产。他们身上承担了几乎是全民族所集中的怨恨。当树敌过多的江青作为一个名为“四人帮”的集团头目而宣告垮台的时候,可以说是全民族的狂欢节就到来了。
  
  作为个体生命,一生之中,有幸欣逢两次全民的狂欢,是别的时代别的国度的人未必有的际遇。然而,每一次的狂欢,总是对绝大的牺牲的补偿,是在大悲痛、大失落乃至大动乱、大流血以后才有的。在这个意义上,狂欢不再,未始不是幸事。
  
  然而我决心不给新世纪涂上玫瑰色。在中国这片多难的国土上,我们承载的负面遗产太多,也太沉重了。不会有什么“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每一年如此,每个世纪也如此。中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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