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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伦敦

2001-10-10 09:32:00 来源:书摘 李平 我有话说


   我们在伦敦住过的几个地方中,约翰的家是环境最好的一家。虽然,它也在路边,但却是在路边的一个小院落里,更为重要的是,这个院落没有围墙,四周全是密实的灌木和高大的柏树,这在英国的普通民房中是比较少见的。约翰家的前院是一个开放式的草坪,也就是说,房前没有铁栅栏,但门口却有一个小门廊,在多雨的伦敦,这非常实用,不必在雨天里打着雨伞掏钥匙,特别是在购物回家时遇到下雨,可以放下东西从容开门。而他家的后院,完全被柏树林所庇护,即使是轻风拂过,也会发出阵阵涛声。约翰专门为我们腾出来的大卧室,正朝着后院,整个一堵墙是一面巨大的玻璃,放眼望去,层峦叠翠,像置身于一片森林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在约翰家住定之后,便每天去大英图书馆查阅资料,同时进行着有关昆德拉和远程教育的两项研究。约翰也履行着自己的诺言,专门为我们预备了一间研究室。这样,我们既不用排队取书,还可以开怀畅谈,只是每隔两三个小时,我就得去馆外的小广场上抽烟。在这个小广场上,立有许多半人高的卫生烟灰桶,不少图书馆的男女工作人员都到这里抽烟。虽然广场上有不少坐椅,但大家都像有约在先一样,全都站在烟桶前抽烟,生怕烟灰掉在地上。
  
  从约翰家到大英图书馆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中途还得换一次车。约翰上班几乎天天都是披星戴月,起早摸黑,总是他先去,而我们先回家。由于约翰不要我们的房租,我们便承包了他的晚饭。如果照我们在中餐馆的价格算,每天他可以享受一顿价值10多英镑的免费晚餐,这样下来,一周也就有七八十英镑了。这么个算法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至少我们心理上要平衡一点。而约翰在感情上却又有点不平衡了,于是,他总要请我们喝酒。
  
  大家相处得十分友好,就总想多为对方分忧。我们虽然知道,英国的垃圾管理很严格,市场上专门的黑色垃圾袋都很畅销,但在垃圾问题上,还是差点给约翰惹了一场祸。
  
  英国人的厨房里都有一个巨大的垃圾桶,套上垃圾袋,每周清理一次,并按规定的时间送到规定的位置。我们在金斯布鲁街住的时候,是每周四早上(或周三夜里(放在门前的马路沿上。约翰这儿是每周一早上,送到小院外的一个用砖砌成的垃圾站里。英国人吃得简单,几乎没有什么会腐烂的垃圾,都是些瓶瓶罐罐和塑料袋,数量也少得可怜,甚至可以两三周才清理一次。而我们进驻后,垃圾量猛增,而且几天下来就有异味散发出来。我们想,既然有垃圾站,又这么近,就擅自送了出去。
  
  这天,约翰回来很晚,一进厨房就发现垃圾袋换了新的,立即神色惊慌地追问垃圾的下落。给人的感觉是,垃圾里有黄金万两,被我们倒卖了。当他听说已经送到垃圾站去了,就如大祸临头,非要去拣回来不可。我觉得这有点过分小心了,垃圾站既无人看管,我们扔的时候也没人看见,谁知道是谁扔的呢?约翰却不肯苟同。他振振有词地说,首先,乱扔垃圾在英国是犯法的,要是查出来就不得了;其次,万一垃圾袋里有他的信封之类的文字,是很容易查到他的;因此,以后万万不可乱扔垃圾,满了就捆好放在后院,等到了该扔的时间再扔;最后,我们只得佩服英国人自觉的守法意识。
  
  英国人的生活中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
  
  虽然,英国的治安很好,宁经常一个人走夜路,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但英国人仍然小心谨慎。约翰更是从来不敢大意,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仔细检查前门后院。我还嘲笑过他,就像个小女人,宁却很理解他这种习惯,说多年来的独身生活,已经消磨掉了他许多男子汉气质,什么都得事无巨细亲自过问。
  
  有一天,通往后院的门突然打不开了,怎么试也不行。约翰家后院安装的是玻璃防盗门,玻璃是钢化玻璃,一般人是打不碎的,而门的上下和旁边都有锁,一旦锁死,连撬都撬不开。那天晚上,他几乎折腾了一夜。我们也试了几次,仍然打不开。第二天晚上,他把他的两个儿子全叫了回来。他的两个儿子都十分高大,与他爹形成了巨大反差。两人轮番上阵,个个满头大汗,面红耳赤,最后却无奈地宣布,只能去找专门的锁匠。后来,约翰利用午休的时间,问过好几家五金店,也不见结果。他告诉我们,英国人就是这么荒谬,工人都像贵族老爷似的,谁也请不起。请一个工人上门,仅外出费就要50英镑,比买一扇新门还贵,而且,还不知道最后是否要换门。于是,这门就这样关闭着。我们去后院晾衣服,就只有从窗户上爬来爬去,天天练习爬窗户的功夫。幸好英国人不爱管闲事,不然,我们哪天说不定就被当作小偷给抓起来了。
  
  爱丁堡之行,由于天天吃中国餐,已经严重超支,而这一段时间又天天跑大英图书馆,交通费又直线上升,所以,就不敢再随便下馆子了。好在真正住在伦敦的“家”里,费用并不昂贵。主要是英国的超市业很发达,几乎每个住宅小区里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类型的好几个超市,购物环境和氛围很舒适,价格也不高。英国的各大超市虽然都是全国连锁,但不同的超市都有自己的选点布局,各据一方,相安无事。我们住在古德梅的时候,那里最大的超市叫“特士可”,而在伊尤福特,则找不到特士可,最大超市叫“森斯布瑞”。
  
  从伊尤福特地铁站到约翰家,森斯布瑞超市是必经之路。我们搬家那天“偷用”的购物车,就是从它的停车场上拖来的。超市很大,货物也很齐全,而且还形成了自己的特点。比如特士可的肉食更丰富,价格也更便宜。而森斯布瑞的蔬菜品种更多,更特别。这里常常有一种很精美的小辣椒,绿得像翡翠一样,劲道十足。约翰也喜欢辣食,但每顿饭就只能吃一只。于是,这种小辣椒几乎就成了我的“特贡”,每次都三斤两斤地买。在宁去欧洲的那段时间,由于特士可没有这种辣椒,我就骑车专门来此购买。看我如此迷恋,我们回国后,约翰还专门托人带过一包。
  
  在英国的超市买东西很放心,不怕买到假货,而且,只要有心,还可以买到便宜的好货。英国的食物都是有时限的,不仅牛奶鸡蛋面包上标有生产日期和有效日期,一到期就撤,而且连各种蔬菜也有日期,一到期就减价。在这方面,中国留学生不仅富有经验,而且还互通情况,有着“传帮带”的光荣传统。比如,伊尤福特的森斯布瑞有许多亚洲人喜欢的食品,比如小辣椒和大白菜,在许多超市都是见不到的,而大白菜可以存放的时间又很长,完全可以等到它到期减价时再买。英国人虽然也买减价食品和蔬菜,但他们不喜欢大白菜,所以,减价大白菜就成了中国留学生的专利食品了。
  
  当然,有便宜的就有贵的。但谁也猜不出来,这贵的东西是什么。那是我们一次小的郊游前,我们正好去超市采购,在这家超市里,食用油与矿泉水是放置在一块的,从一大片不同品牌的矿泉水中,就随便拎了一瓶,回到家里才发现,这瓶子上的价不是“水价”,而是“油价”。当然,应该不会错,即使水和油是放在一起的。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后来又专门去考察,确实如此。看来,英国不是“四季如秋”,而是四季如春,“春雨贵如油”嘛。我们以后出门就再不敢买水,而只有自己准备了。
  
  英国的东西很齐全,而且来自世界各地,但也有一件东西是很难见到的,也许有,可我们找遍了伦敦内外的大小各类商店也没找到。我们在英国期间,电视台播放了一部名叫《冷战》的系列专题片,系统讲授二战结束后的“冷战”时期发生的各种重大事件,史料丰富,论说也还算客观,我们就想买张光盘带回国。可我们走遍英国也一无所获。当时,电视一开播,各大书店就大肆推销,既有由电视专题片改编的书籍,也有录制的录像带,许多书店都在大堂里码放成一座小山,招贴画也挂得跟万国旗一样。后来我才发现,不仅《冷战》没有光盘,连当时正红极一时的《泰坦尼克》也是如此。只有CD唱片,没有VCD影碟。我们问约翰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连什么是VCD都不知道。他家里也只有录像机,连CD机也是刚买的。英国的科技如此发达,怎么会没有VCD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推测:英国人保守,不愿追波逐流。VCD刚一出现,他们就看清了它的短命前途,知道它很快就会被淘汰,就会被DVD等更高级的产品所取代。因此,干脆就不生产,也不引进,或者生产了也只是出口,不投放本国市场,因为没有影碟机,投放了也没人要。于是,我只有感慨,英国人真沉得住气。
  
  然而,比英国人更沉得住气的,是整家整族居住在英国的印巴人。
  
  英国的印巴人大多从事一些比较低贱而辛苦的工作,比如,开小杂货店、洗衣店、餐饮店,或者是当汽车司机、售票员、售货员等等,也包括一些比较正规公司的下级职员。他们在英国虽然也属于少数民族,但在英国的非白种人中,却是绝对主力。据有关资料统计,在英国的人种和民族比例中,白种人占94.5%,黑人占1.6%,华人占0.3%,其他人种和民族占0.9%,而印巴人竟占到了2.7%,其中,印度人占1.5%,巴基斯坦人占0.9%,孟加拉人0.3%。而且印巴人还形成了许多相对集中的社会群落。在约翰居住的伊尤福特河谷路一带,就是印巴人聚居的主要地区之一。在这里不仅有十分典型的印巴餐馆,而且还有规模很大的以印巴人为主要对象的超级市场。
  
  我们在这儿生活的几十天里,只要不进城,不去市中心的中国城,就常常去这些商店采购,因为这里有英国超市里没有的“中国食物”,比如正宗的泰国大米,还有欧洲人不喜欢的各种辛辣的佐料,像生姜、大蒜、大葱以及八角等香料,而且价格比英国的超市还要便宜,即使是同样品牌的啤酒、葡萄酒,这儿也要比其他商店便宜几便士,甚至几十便士。
  
  印巴人不仅形成了自己具有民族风俗特色的小社区,而且生活得很平静,很坦然。我们中国人在英国,无论是前途未卜的留学生,还是已经定居多年的华侨,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漂泊感”,随时随地都在咀嚼着“身在异乡为异客”的苦果。但我们发现,印巴人却好像早已把英国当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似乎觉得在这里生活是理所当然的,这儿就是自己的家,就像我们从四川来到北京一样。
  
  有一次,我与宁同几位中国留学生一起聚会时,谈到中国人和印巴人在英国不同的生存状况,大家都有很多感慨。有人说,这是因为印巴人能吃苦,当然,中国人也能吃苦,但印巴人与中国人不同,他们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甘居社会下层,并不奢望非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也有人认为,他们的国家是英国的殖民地,在血管里就流淌着“奴隶”的血液,而且他们在英国很早就有了立足之地,形成了自己的一个小天地,很容易在这儿找到“家”的感觉。我到英国的时间不长,对此没有太多的发言权,但可以为他们的讨论作一个总结,认为可以用“生活在自己主子家里”这句话,来概括印巴人在英国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态。
  
  印巴人确实与我们不同,他们是把英国当作自己国家来看的,而英国人也几乎从来不把他们当作外国人。因此,在英国虽然有许多印巴人,有许多规模不小的印巴人居住区,却没有一个以“印巴城”命名的典型街区,而中国人虽不多,却有地处闹市的远近闻名的“中国城”。
  
  在英国的印巴人,说起英国,总是说“我们英国怎样怎样”,而即使是久居英国的华侨,说起英国仍然习惯于说“他们英国如何如何”。在印巴人眼里,中国人显然是“外国人”,而在中国人眼里,印巴人既不是英国人,也不是居住在英国的外国人,或者说,他们既是英国人也是外国人。这其中,正包含着中国人在英国所养成的一种复杂情感:既有瞧不起的高傲和蔑视,又暗藏着不能言说的嫉妒和羡慕。而印巴人对中国人虽然也有类似的复杂情感,但在立场和角色上又有着很细微的区别,他们的地位就像是地主家的“长工”,而他们眼里的中国人则是“短工”,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家奴”,沾了一点主人的光,便不肯与短工们平起平坐。因此,印巴人有与英国人联姻的,中国人也有与白种人通婚的,但印巴人与中国人之间连谈情说爱的人也属凤毛麟角。
  
  (摘自《大伦敦·小英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1月第1版,定价:13.50元。社址:成都盐道街3号,邮编:61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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