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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冈的豁达

2001-10-10 09:32:00 来源:书摘 凸凹 我有话说

《您好,忧伤》,是萨冈的成名作,也是她的代表作。作品一经出版,就在法国文坛引起强烈反响,争议不断,之后成为影响世界文坛的通俗小说名篇。
  
  萨冈的小说篇幅不长,人物很少,描写的是两三个人世界里的感情波澜,许多人都以为她喜欢写调情、通奸,其实她要表现的是人生的孤独。她笔下的主人公之间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狂热爱情,但并非三角恋爱和情场艳遇,而是由特殊境遇孕育起来的真情。惟其真挚,才能永远铸刻在主人公的心里,对主人公的人生走向产生深远的影响。
  
  萨冈的艺术风格与她的人生经历和人生态度有关——
  
  萨冈是法国当代文学的奇才,19岁便在文坛上崭露头角、青云直上,迄今为止她已发表了近30部小说、剧本和回忆录。因此,她的作品一发表,批评家就从封面到后记都要仔细剖析,以其从中找出破绽、败笔、赘疣和可笑的章节;但是每次都为她清新的文笔、简洁的故事、生动的描写所折服。人们关注她的一切,采访者众,但她极力回避采访,她说:“我憎恨谈自己,因为几年来我听人家谈我谈得太多了,也就是对自己是什么,自己在人家眼里又是什么,再也不感兴趣……(见《书城》1998年第11期《采访是白痴的对话》)
  
  萨冈拒绝采访、憎恨谈自己,不是一种矫饰,是她独特的人生经历的必然表现:(一)她19岁就已享有盛名,女人的虚荣心已被喂食得肥硕,几近魇足;(二)被社会空前的关注,使她听到了太多的有关自己的议论,使她感到,真实的自我与他人眼中的自己从来都是格格不入的。这一切,使她获得了豁达的心境,率性地过自己的生活。
  
  她坦率地承认,她写作,并没有深刻的背景,而是她爱好写作:写作是一种恶习,也是一种德行。在写作两部书之间,她不碰纸,不碰笔,不写任何东西。她很慵懒,坐在躺椅中与小狗同眠,醒来阅读几页侦探小说,然后去散步,去看望朋友。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中生活久了,她感到了一种难以承受的平庸,她需要振作一下,获得一种新的平衡,便拿起笔来写作。她写想象中的一切,从不把自己和生活中的人与事写进书中的章节,她认为:如果那样,很贫乏、很不知羞耻。
  
  还有一种情形促使她写作,便是外界的压力,既需要交税,又要有钱花的迫切需要。她说:“这恰是救了我,我若下辈子不用愁钱,上帝知道我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是建立内心平衡的需要与外界金钱压力的汇合促使她写作。她说二者是一种纠缠,不写作就无法解脱。
  
  所以,从来不缺钱的萨冈却有穷人一般的金钱观。她说:
  
  “说钱不重要是不得体的。要自由,要独立,钱是必须的,钱可以提供方便。没有钱很可怕,不可避免地与人产生摩擦。5个人住一个房间,50人挤一节地铁车厢,一个人永远没法单独过经常能单独过,这是幸福的一把钥匙。我一直在想这句话:钱是个好佣人,但是个坏主人。这是一个手段,不是一个目的。为什么?因为钱使人定心。”(《答复》)
  她的“钱可以使人定心”的话再通俗不过了,但她的没有钱就“不可避免地与人产生摩擦”的话却极为深刻地揭示了金钱社会人际关系的本质。在纯朴的时代,在饭桌上,人们从不谈钱、谈财产、谈风化;而现在的饭桌上,谈得最响亮的,就是这些货色。在那个时候,慷慨解囊,扶危救贫,是人们的自觉意识;现在发大财的人个个都拒绝借贷和赠与,仿佛财富就是要学会说“不”。
  
  至于她的没有钱,“一个人(就)永远没法单独过!(而)经常能单独过,这是幸福的一把钥匙”的说法,则深入到了人性和精神的层面——单独过,是人格独立、个性自由的象征;亦是爱(情)产生的条件和思想者生存的环境。前者很容易理解,后者则是精神追求者执著体察后的人生况味,需要“心悟”才可以识得。
  
  爱与孤独间存在着一个悖反关系:孤独的人往往对爱有强烈的需求,爱的本义就是将一个人从孤独中解脱出来;然而,脱离了孤独的人就不再像以往那样渴求他人之爱。所以,孤独是可怕的,但孤独却又是爱产生的条件,或者说是强烈之爱——爱情产生的必备条件。换言之,孤独是爱情的母语。所以,有强烈精神欲求的现代人提出“享受孤独”的口号,道理或许就在这里;萨冈善写强烈的甚至有几分畸形的情爱,道理也在于此。但孤独其实也是一种奢侈品,没有“单独过”的能力,没有一定的金钱保障,亦无从谈起。
  
  再说到思想者。思想者真正需要的第一条件是什么?正如伍尔芙所说,“一间自己的屋子”而已。一间自己的屋子是什么?“单独过”的权利而已。虽然如此简单,在价值失衡的金钱社会,“一间自己的屋子”建起来却也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
  
  人说,金钱的挤压,是一般生民的初级感觉;在萨冈这里,更是知识者、思想者,亦是心灵的深层感觉。
  
  所以,萨冈的率性与豁达,有血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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