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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的代价

2002-02-10 09:32:00 来源:书摘 洪水 我有话说

王大进的长篇新作《欲望之路》成为今年畅销书,对此,社会上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比较一致的看法:《欲望之路》是中国的《红与黑》和当代的高加林(中篇小说《人生》中的人物)。要说是《红与黑》嘛,充其量是形似,更贴切的还应该是当代的高加林,《人生》的续篇,都是描写农村青年不惜一切代价成为城里人的奋斗。
  
  高加林时代,高加林们成为城里人的可能性更小,几乎只有卖身求荣一条路。所以电影《人生》主题歌这样唱到:哥哥呀,你不应该,卖了身子你才回来。而到了邓一群时代,机会稍多一些了,可以考大学,可以走后门了。但是,农村青年脱胎换骨成为城里人依然要付出代价,无论是身体还是尊严。同因有进取心而与社会道德发生冲突,人们对高加林的同情大于批判,而对邓一群的态度则正相反。这些只能归咎于时代不同了。高加林的时代是欲望复苏,邓一群则是人欲横流。所以高加林是好人犯了可以理解的小错误,而邓一群根本就是一个投机钻营的小人,令人反感。其实无论什么理由,那也只是城里人的立场。而对农村人来说,进城就是硬道理。如果社会合理公平,就唐皇优雅地进,如果社会让人无法选择,就只能不择手段哪怕是像炮弹一样轰进去也在所不惜。
  
  记得小学课本上有首悯农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这是传统农民的无奈,而今日之高加林和邓一群,决不会止于泪满襟。他们要改变命运,就必然要挣扎,要挣扎就会有牺牲。好在现代社会里只可能牺牲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尚不至于危及生命。高加林和邓一群都没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的思想境界,他们也就是追求个自我解放,所以牺牲不能太大,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邓一群无疑是近年来争议最大的一个文学形象。因为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这个人物,读者都不会喜欢它,尤其是女性和君子。即便是理性地评价这个人物,恐怕在情感上也难以认同,因为邓一群实际上是人类内心最隐秘欲望的化身。这本身就是正常人难以面对的。
  
  邓一群最令人反感的是他与女性的关系。官场上的邓一群,虽说也不怎么样,但毕竟不是大奸大恶,难以脱颖而出。而在他与几个女性的关系上,都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不是玩弄就是利用。这时,读者就完全意识不到邓一群如此对待女性仍然有其深远的社会原因。
  
  邓一群伤害的第一个女性是打工妹葛素芹。其实打工妹在邓一群心目中是个理想的传统妻子,问题是邓一群不甘心传统一辈子。他的婚姻一定要服务于他对命运的抗争,而不能奢侈地追求爱情。所以在他们两情相悦中,邓一群只有享受而没有责任,像一个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某种欲望的代用品。邓一群是在受到城里姑娘田小悦婉拒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是与爱情冲突的,不可能两全更不能沉溺于温柔之乡。当然,用道德的标准,他无论怎样也不该伤害更弱的女性,但这已是另一个层面的评价了。
  
  邓一群与叶媛媛的关系看上去是与打工妹始乱终弃的翻版。反感邓一群的读者至此可以顺理成章的得出他流氓成性的结论。但是作者毕竟交代了他们相爱的社会背景和心理基础,并且还是写出了邓一群一些正常的情感。在官场令他失望痛苦的时候,他就向爱情倾斜了,竟然可以不顾母亲的反对要离婚。虽说这是官场失意情场得意的俗套,但毕竟表明了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和合理性。尽管他仕途刚刚出现曙光,他的真情就冰雪消融了,但这已经算是人之常情而不至于遭谴责了。
  
  即便是邓一群充满功利的婚姻,也不能说明邓一群的选择只是出于自私。城里高贵的女性对他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在与城里人的婚姻中,他始终是个受压受气的弱者。
  
  邓一群身上有着太多让人不舒服的东西,但他毕竟不是那种无端作恶的人,所以称得上是复杂的人物,如于连、拉斯第涅、高加林等。
  
  按照传统文学的正面人物的标准,邓一群也很不入流。人们不易设身处地地替他们着想,不一定理解他们的人生感受。对一个农村知识青年来讲,不公正的命运像大山一样时刻压迫着他们,他们就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弱者,然而社会不会因此对他们特宽容,有时甚至还会更加苛刻。想想现在城里人对外来人口的态度就清楚了。其实城里人也没错,他们没有责任替邓一群们着想。这只能让社会学家去考虑,合理的社会模式,城乡人群应该如何共享和相处。
  
  《欲望之路》写出了农村人的奋斗和城乡人共同为此付出的代价,应该是独到和有价值的思考。但是作者不能用发展动态的观点清理自己的生活心得,又影响了作品的思想力度。邓一群时代,农村青年的选择机会已多于高加林时代,现在又多于邓一群的时代。由此,有理由相信未来更好。现在成功的农村青年越来越多,也未必都付出了道德上的代价。更何况那代价的责任从来就不该只落在个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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