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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丈夫李雪健

2002-08-10 09:32:00 来源:书摘 于海丹 我有话说

话,要从雪健拍《横空出世》说起。那年是建国50周年大庆,他说要向母亲的生日献点什么。拍这个戏,那个苦哇,我看了他带回来的有关拍摄的录像带:40多度的高温,穿着棉袄,不用化妆嘴唇就是裂的,还要抓起一捧一捧的沙子往脸上扬。我当时就说,把一辈子的沙子都吃了吧,早知这么苦,说什么也不让你去了。
  
  得知拍《中国轨道》,我就更不赞成了。我说:“刚拍完一部,够苦的了,怎么没完没了呀。”后来,他就不跟我说了,可从言谈话语里,我知道他还没有死心。直到有一天,我听他在我面前大张旗鼓地聊起了剧本什么的,知道这事八成是定了。
  
  雪健曾经是二炮下属特种工程兵战士,打过山洞,挖过坑道,后来又和我在同一个部队文艺团体,到现在我们穿军装的结婚照还端端正正地挂在家中,他对军人有着一种本真的感情,我称他有“军人情结”。我们家的事他拿大主意,他要定了的事就是铁定了,变着法的也要干成。
  
  以前拍戏,雪健从来都是演员,除了演戏,什么都可以不管。这次不一样了,当不了甩手大爷了,事是他先撺掇的,大事小情都得上心。要说演戏,我服他,可在家里他是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主儿,就像当领导的,你让他一下子管吃喝拉撒的琐事,他也管不了。为这,我没少给他泼冷水,不是不相信他,实在是知道他疏于管理琐事的能力。
  
  他们最先遇到的就是选导演,大伙想找我的表哥田壮壮,为此,雪健专门去请壮哥,壮哥当时正在筹拍他十年复出的影片《小城之春》,无法分身。
  
  忽然有一天,他摸着脖子说:“怎么起了一个小疙瘩﹖”当时我们俩谁都没有在意,我说:“你准是着急上火,知道了吧,做事光凭感动不行?吃点消炎药吧。”就这样,直到出发前,林子才被推举为导演,雪健也揣着消炎药去西安外景地了。
  
  大约一个月后,我突然生出一个想去西安的念头。
  
  我和雪健通话:
  
  “说实话,你想让我去吗?”
  
  “路不好走,等剧组到西安再来。刚开拍,挺乱的。”
  
  “你的小疙瘩怎么样了﹖”
  
  “好像又大了点。”
  
  “吃消炎药了吗﹖”
  
  “吃了,不管用。”
  
  “那怎么办﹖咱不拍了行吗﹖”
  
  “那哪儿成呀,大不了拍完戏挨一刀,拉了。”
  
  我不放心,还是飞到了西安。第二天临近中午,雪健带着一个小司机风尘仆仆赶到了。他穿了一身军装,整个就是一个军队干部,我悄悄地瞄了一眼他脖子上的小疙瘩,真是大了。我的心“忽悠”地提了一下:我要尽快带雪健到西安的医院做一个检查。
  
  在驻地,我试着拨通了编剧陈怀国的电话。不一会儿,怀国来了。我把我来的目的和担心对他讲了,他沉默片刻,干脆地说:“我马上联系,咱们去最好的医院,最好明天就去!”
  
  第二天,怀国陪我们到了西安,测控中心的张处长和罗处长会同李、张两位教授在那里等候。他们详细询问了雪健最近的感觉,最后确定做头颈部的检查,并做了鼻内穿刺。要三天后才出结果。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在等待一个你预先揣测但又怕得到证实的消息,那种六神无主心神不定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真是太难熬了。最先知道雪健化验结果的是我和壮哥,雪健患鼻咽部肿瘤。我以前的种种担心和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回到北京,我立刻去找有关专家,听他们拿出意见。教授们建议:赶快回到北京治疗。
  
  是啊,我何尝不希望雪健马上回来治疗呢?可是他的戏呢﹖他是戏中的男主角,他和投资方有承诺,他们的戏也刚刚走上了拍摄的正轨,他要一回来,这几百万的投资可怎么办呢﹖
  
  我和母亲、姐姐商量着,我尽快返回西安,若雪健实在回不来就陪他在西安。电话响了,是雪健!是我最怕接的电话。听说我又要去西安,他怀疑地问我,是不是他的检查结果出了问题。本来想等到了西安,一切由壮哥告诉他,经他这么一问,不能再瞒他了。
  
  我和壮哥一起到了西安。当晚壮哥和主创人员连夜开会,确定了一个既有利于雪健治疗又尊重雪健的意见、不使这个戏半途而废的方案:转场到北京,边治疗边拍摄。
  
  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俩了,我们默默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我拿出儿子的信交给他,没想到,刚看了几行他就受不了啦,一下子捂住了眼睛,我慌了,因为雪健从来不会这样。原来孩子是这样写的:
  
  爸爸:听说您病了,我心里很担心,也很着急,但我想最着急的应该是您。但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因为着急也没有用,我们要有勇气去面对病情。家里,剧组都不能没有您,您一定要挺住,让我们共同走过这艰难的一关。
  
  我高烧不退,您在我的身边守护,现在您病了,我虽不能去照顾您,但我会时时刻刻想念着,祈祷着,祝福着,我有信心,您有吗﹖不要回答“可能”、“也许”,要对我说“有”?有妈妈和我陪着您走这条艰难的路,虽然路会很难走,但别忘了,路的那边是阳光。
  
  时间短,原谅我的字迹不整,有错别字,千言万语一时说不出来,但我想您应该会懂的。
  
  送给您一块护身符,上面的兔子就是我,我会全身心地守护在您身旁。
  
  最后还有一句话要对您说:一封信中怎么会没有错别字?人怎么会不生病﹖健康的身体取决于下一段的努力!
  
  平安!爷爷会守护您的!
   儿

  
  再坚强的人,孩子就是他身上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儿子小小的心灵已经猜到可能发生了大事。
  
  在多方朋友的安排下,雪健得到了及时的放射治疗。我们遇到了一位和蔼的秦教授。记得第一天见面,问了没几句,他就让雪健躺在床上为他画放射治疗的记号,还宽慰地说:“从现在起,我要帮你挡住‘敌人’的进犯”。
  
  雪健每天只做短短几分钟的放射治疗,虽然病灶得到了控制,但反应直接影响到口腔。教授说:再往后,治疗的反应会更强烈,非要坚持拍戏的话,3个星期内完成,否则对他的治疗和恢复一点好处都没有……我犯愁了,剧组为了照顾他,把戏做了调整,只留下了非拍不可的戏,却也有几十场呢。大伙恐怕累着他,只好一场场地拍。凡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就去求壮哥,他带我来到剧组和大家协商,他充满感情地说:“……雪健坚持要拍完这个戏,……需要大家的再次配合,短时间以抢雪健的戏为主,然后才能回过头来再拍大家的戏。”大伙一致同意这个建议,我却从头到尾流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临出门的时候,高兰村握着我的手说:嫂子,放心吧,转告雪健老哥多保重?雪健一天比一天疲惫,说话越来越吃力;脸部灼伤得害怕化妆,最后索性连妆也不化了。有人在现场都带着墨镜,因为不愿意让雪健看见镜片后那一双双红肿的眼睛。每一次,大伙都早早地等着治疗回来的雪健。
  
  拍摄最后一场戏,正是雪健治疗反应最痛苦的时候。正式开拍那天,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一连拍了几个分切镜头,林子怕他累着,说可以了,但雪健却连连摇头说不理想。最后他说:“干脆,你们把镜头跟上,千万别停,我再来一遍。”
  
  现场寂静之极,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雪健,那一大段台词,他说得有些吃力,也有些哽咽,已经分不出是角色的情感还是他个人的情感。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真情实感宣泄角色,同时,也代表自己和所钟爱的事业做一个暂时的告别。
  
  12年前,雪健演了一个好人“宋大成”,接着又演了一个好人“焦裕禄”,面对铺天盖地的赞誉,他老老实实地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当年轮碾过了12个春夏秋冬以后,没想到,傻小子李雪健也正在受着苦受着累。
  
  身边的许多朋友,从他们得知雪健生病的那天起,就把慰藉送到我们情感的深处。
  
  雪健得知因扮演《横空出世》中的冯石将军,获得了第八届电影表演学会奖。这对病中的他来说,比获得以往任何奖项都要激动,他说,我一定要亲自去领奖,我要当面谢谢大家。
  
  为雪健颁奖的是大姑于蓝,这也是组委会精心安排的。当雪健站在台上的时候,台下的同行们发出了亲切的呼叫。后来雪健跟我说,那一刻,他出现了空白,因为治疗耳朵受了影响,在强烈的音响前,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显得很紧张,但很快就恢复了自如,他说出了发自肺腑的话:“演员评选演员,同行认可同行的奖在电影界不多,挺稀罕的,我一直很重视这个奖,我喜欢它的单纯和纯洁。这个奖在我人生很艰难的时候给了我许许多多的欢乐和鼓励,谢谢评委和同行们给我的理解,给我的爱。”雪健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掌声……
  
  谁都知道生命只有一次。雪健却能在得知身患癌症的情况下为了表现中国航天测量军人的历史,不使别人在《中国轨道》一片的投资泡汤而在治疗中把片子拍完。
  
  (摘自《中华儿女》200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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