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未来的历史学

2002-11-10 09:32:00 来源:书摘 我有话说


   未来的历史从本质上讲,与以往的历史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其表现形式会与以往大不相同。
  
  首先就是历史信息将极大地丰富。我们现在研究过去这100年的历史,能找到的资料不知比此前1000年来传世资料的总和要多上多少倍。那么到了22世纪研究21世纪的历史,信息更会无法想像地丰富。现在大量的照片、录音、录像资料的存在,也是以往任何时代都从来没有过的。即使再发生一次世界大战,史料的保存也比过去容易得多。中国历史上天灾人祸难以计数,尤其是战争期间,书籍更是极易毁于兵燹,明代胡应麟便曾谓书有“十厄”。例如梁承圣三年,被西魏大军围困在江陵的梁元帝下令将宫中收藏的14万卷图书全部焚毁,几乎毁灭了当时传世书籍的一半。在印刷术尚未发明之时,书籍只有稿本和少数抄本流传,经过这样一场中国文化史上的空前浩劫,直到隋文帝时,皇家的藏书也仅达到三万余卷。而今天就不会再重演这样的历史,现在一套光盘,就可以把一个图书馆的内容都保存在里面,而且可以非常方便地复制,复件与原件没有任何差别。在这种情况下,资料根本不可能全部摧毁。
  
  随着20世纪末网络技术的发展和普及,网络迅速崛起,大有取代传统媒体,成为“第四媒体”之势。网络的兴起,对于未来历史的意义,就在于它打破了话语权力的垄断,产生了记录和表达方式的一次大变革。任何人,只要认识字,会使用电脑,都可以自由地向公众表达自己的见解。作家王小波曾说底层民众是“沉默的大多数”,因为他们没有表达的渠道。网络诞生之后,这种情况逐渐改变了。BBS上的帖子、网上聊天室和网络传呼机OICQ中的对话、服务器上的电子邮件,这些都是民众思想和感情的最直接表达。即便有人说网上充斥了谎言与谣传,但从中也反映了一种普遍的社会心态。我们今天完全可以预言,未来的历史研究,网络中无比丰富的资料必定会成为探究当代社会、文化、思想等真实状况的绝佳材料。
  
  但是,在历史记录手段日益多样化的同时,也应该看到,进行歪曲、篡改的方法也层出不穷。有些档案的原件已经遗失或销毁,现存的只是复制品。比如中国革命博物馆所藏的安徽凤阳小岗村1979年包产到户的生死契约,由于纸张过于洁白崭新,引起了很多人的怀疑。据当事人的回忆和专家的考证,这只是事后为拍摄纪录片所需而补做的复制件,内容与原件也很不相同。除了文字材料外,照片也可以篡改。早在清末摄影术传入之初,就有伪造照片之举了。当年袁世凯为打击政敌岑春煊,知道慈禧平素最痛恨康有为、梁启超,于是贿赂照相师拼接了一帧岑与康、梁的合影秘呈慈禧(事见刘成禺《洪宪纪事诗簿注》卷二)。另有一张流传甚广,并曾被各种学术著作收录的光绪帝与康、梁的合影,也已证明是拼接合成的。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后,于当年9月18日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追悼大会,在1976年11月出版的《人民画报》上,站成一排的国家领导人中间开了天窗,缺了四个人,无疑就是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四人帮”了。当时的技术水平不高,让人一眼就看出了破绽,而现在用电脑合成,拼接丝毫不露痕迹,甚至可以无中生有,连专家都很难鉴别。几年前的美国大片《阿甘正传》中,有美国前总统肯尼迪会见阿甘的镜头,就是用最先进的计算机技术合成的,画面天衣无缝,与新闻记录片无异,如果久远的历史年代之后,不明真相的后人信以为真,以此来研究美国历史,岂不是要大错特错了吗﹖
  
  其次,在技术飞速发展的情况下,后人获取历史事实或数据可能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与精力,而对分析、判断的要求会越来越高。以前的历史学研究,很重要的一项是史料,做学问靠博闻强记,讲究“过目成诵”。据弟子回忆,陈寅恪晚年双目失明后,他还可以随便指出某句话在哪本书的第几页第几段中。有人说这真是了不得,这是了不得,但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检索的手段会越来越便捷,光靠博闻强记,以后就没有什么优势了。今天研究秦汉史,除非刚从某个秦汉墓中出土,其他所有的史料都已公开了,大家都凭着这点史料,体现高下差异的就是见解。在大家习以为常的史料里发现新的问题,这就是见解。而近现代史就不同,有人手里掌握了某要人的日记稿本,别人就无法看到。像这样的优势,今后不能说没有,但是会越来越少。
  
  著名的语言学家王力曾经总结治学的教训,说“言有易,言无难”,意思是说一件事情“有”很容易,只要发现一条材料就可以这样讲,只要这条材料不是出于后人伪托,就绝对不会错。但如果要说“没有”,就不能那么轻易下断言了。中国历代典籍那么多,万一在某本不被注意的书中发现有一则记载,以前的一切结论都要被推翻了。比如以前我们一直认为“历史”一词最早出现在《南齐书》中,不久前才发现《三国志》裴松之注中就已有该词。
  
  但是,随着古籍电子化的进行,今后所有的存世古籍都会被输入电脑,几秒钟内就可以将全部古籍检索一遍,且绝对不会有所遗漏。在这种情况下,言“无”也会变得很容易。如《四库全书》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和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合作出版光盘版,在电脑上查一个词在《四库全书》中的出现情况一般用不了一分钟。但由于《四库全书》在修纂过程中,许多书籍收入时,其中不利于清政府的记载都遭到了篡改,甚至面目全非,另外由于抄手的原因,誉抄时也存在不少脱漏、讹误、衍文,所以对于大部分古籍而言,四库本绝非什么好的版本,因此在引用时,务必要找到更好的版本来核对。台湾“中央研究院”早在1984年就启动“汉籍全文资料库计划”,目前已涵盖了二十五史、十三经注疏、先秦两汉诸子、佛藏、唐以前史籍文献、台湾方志档案等,是现今最完备的中文古籍电子资料库(http//www.sinica.edu.tw/ftms-bin/ftmsw3)。海峡两岸的专家学者都在计划将所有汉文传世典籍数字化,到那时,所有人面对着共同的知识、共同的信息,研究水平的高下就靠理解和分析能力、创造性来体现,而不是像今天仍然存在的那样,靠记忆、靠知识,甚至靠垄断某些材料!
  
  (摘自《历史学是什么》,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2年8月版,定价:18.00元。社址:北京海淀中关村北京大学校内,邮编:100871)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