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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桂林《救亡日报》的人和事

2003-05-10 00:00:00 来源:书摘 许觉民 我有话说

1940年我在桂林,时值抗战中期,此时桂林已形成西南的文化中心,文化人云集,报刊及出版社、书店等事业颇见兴旺。在报业中,《救亡日报》是最受读者欢迎之一种,这张报纸版面八开,但分量厚重,很多文化人在这里写稿,单以报纸的副刊论,便有林林主编的《文化岗位》,欧阳凡海主编的《批评与介绍》、艾青等主编的《诗文学》等。这些副刊的轮流推出,加上其他版面的专栏文章,成为西南地区读者最爱读的精神食粮之一。《救亡日报》是文化人办的报纸,经费困难,刊登的文章一律不付稿费,尽管如此,很多作者还是乐于为它写稿。大家都为了坚持抗战,为了在物资十分艰难的状态下,使这张文化界自己的报纸能够坚强地生存下去,由这一共同信念的精神凝聚力所维系。
  
  《救亡日报》创刊于1937年八一三抗战初期的上海,是上海文化界救亡团体所办,主持人为郭沫若。上海沦陷后,报纸迁往广州,主编人为夏衍。1938年初,我从上海经香港到广州,看到了这张在广州复刊的报纸,它的独具一格之处,是时事报导方面不占主要篇幅,大部分的版面,都刊载文化界各方人士的文章,和文艺界的活动信息。我记得还有外国人所写的文章,例如日本的进步文化人鹿地亘、池田幸子等都经常有文章在那里发表。到以后迁到桂林,版面有所改变,第一版改为全刊登时事消息了。
  
  广州沦陷后,报社迁到桂林,由夏衍全力经办,报社设于桂林桂西路附近,印刷厂则在郊区观音山。因筹集经费困难,报社人员的生活十分清苦,每月只拿一点生活津贴,平时的饮食只是糙米饭和一盆蔬菜。但工作人员十分积极,不 论是编辑、外出组稿、采访等,工作十分忙碌。
  
  夏衍的主持工作,看大样外,社论和时评具体是他写的。他不仅是位作家,而且是位杰出的新闻工作者和时评专家。除报纸外,他还主编一个刊物《十日文萃》,由附设在报社内一个南方出版社出版,每期除选辑部分各地报刊的重要文章外,大半另行组稿,每期刊首的时论就由夏衍亲自执笔。在这期间,他写了不少对时局评论的文章。到以后1946年他在香港《华商报》工作期间,几乎每天有一篇时评刊出,一直到1949年离港北上到解放区为止,数年间奋笔未辍。他的时评,不仅记载着上一世纪30至40年代的风云变幻,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文字之精湛,具有深可玩味的文学性。
  
  夏衍在主持《救亡日报》时,还写了不少剧作。他一直心系着远在上海“孤岛”上苦战中的一些新闻工作的战友,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撰写着抗日救国的铮铮之音,猛刺着日本侵略者,那些充满民族正气的报人,有的被日本特务绑架,有的被日特枪弹暗杀,有的报社被敌人放置定时炸弹炸毁。夏衍对他们的英雄行为一直心驰不已,他身在桂林,心在“孤岛”,写出了以此为内容的多幕剧《心防》,这出戏在桂林公演过。他还怀念沦陷后的广州,写了电影剧本《白云故乡》,由香港一电影厂摄制,不久后在桂林也放映过。
  
  《救亡日报》以副刊的众多见长,这方面的负责人是林林,他是福建泉州人,青年时留学日本,与在日本的中国文学工作者创办过“质文社”,该社的负责人为郭沫若。质文社曾出版有《文艺理论丛书》一种,介绍苏联和日本左翼文学工作者撰写的文艺理论,林林就译过其中的一种。我那时只是个19岁的青年,喜欢诗,曾不断地写了一些寄给该报。有的登了出来,有的没有登。有一天,林林走到我工作地方来看我,使我十分激动,应该是一个投稿人去拜访编辑部的,哪有编辑到投稿人那边来的?林林是位和蔼可亲的人,谈吐温文尔雅,我以后也就经常到报社去看他。他对我写的诗有肯定的地方,又觉得过于忧伤。他是我开始写作时的第一个领路人,我一直感激他。有一次他告诉我,我的有一首诗被宋云彬指出既不通又不知说些什么,宋云彬向夏衍说了,夏衍就找林林,要他注意。林林告诉我这情况后,我一方面觉得很紧张,一方面又以为诗是表达人的心灵的感情的,可以有人懂,也可以有人不懂。林林 认为应该被人读懂是对的,他指出我诗句中不少用辞不当和文理不通之处,我很心服,自此后我就改变了那种写法,我很感激他们对我的批评,我尤其感谢林林。
  
  与林林在一起的,还有一位陈紫秋,他既是编辑,又是一位诗人,他的诗写得很好。我到报社去见到他时,常向他请教。他见我年龄小,读书无系统,就告诉我要学基础知识,要读名家的书,他开了一些书目给我,可惜很多书那时买不到。以后几年,据说他去了南洋,从此也就杳无信息了。编辑部还有位文学编辑名华嘉,他做编辑外,还写了不少散文。因为他外勤的事务较多,不常能看到他,我同他的接触较少。
  
  说起外勤记者,报社有两位女记者高灏和高汾,二人是姊妹,都很聪敏,经常外出写些报导。我同她们不熟,一直到解放后高汾在大公报工作,我同她才熟识起来。听她说,她的姊姊高灏,因病逝于英年,是很可惜的。
  
  还有一位报社编辑谢加因,是位很有才干的编辑,是报社的重要骨干之一。我同他熟识,还是在报社被国民党封闭之后,我们一同由桂林南下广州湾(湛江)同路时开始的,当时同路的还有作家周钢鸣,因为同路,有说有笑,从谢加因谈吐中显示的知识和才干,使我内心感到钦佩。此后彼此天南地北,我就不知他的音讯了。
  
  《救亡日报》附设有一个南方出版社,出版一些时事性的读物和文学读物。我不知主持者为谁,但人员大抵相识。其中一位是世界语学者萧聪,当时的年纪已四十余,管编辑业务。另一位经理人员为张尔华,主管出版发行的,这位经理还是位书法家,写得一手美好的行书,出版社的书名题字和《十日文萃》中的若干标题都是他题写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位,解放后任文化部出版局副局长的王仿子,也曾在南方出版社工作过。
  
  1941年春,发生震惊全国的皖南事变,国内政治局势恶化,桂林文化城因之顿时衰落,许多进步的出版社、书店、刊物、报社纷纷遭到国民党的封闭或勒令停办,《救亡日报》也于此时被勒令停刊。于是报社人员四散,各自走向另外的工作岗位。盛极一时的《救亡日报》从此便消失于文化界,但是它的影响,却存留在现代文化史中不灭,如今老一代的文化人谈起《救亡日报》,总是怀着追念不止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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