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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英和他的女儿

2003-12-10 15:59:00 来源:书摘 王凡 东平/著 我有话说

中南海里的孩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那就是父母的忙碌。每年总有些时日和父母的分离,对许多孩子更属司空见惯。
  
  


  
  还是在小学的时候,记不得是几年级了,曾立喜欢上了集邮。中南海里许多孩子集邮,可能是互相濡染所至。以此最出名的,就是杨尚昆的儿子杨绍明,他不光是集的量多题材广,还颇有心得和创意。1959年国庆10周年之际,他请毛泽东在他集的一版纪念邮票上,签上了名字。“杨小二参加过数次国际邮展,拿过好几个奖呐。”中南海里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回忆起来都这样说。
  
  中央书记处政治秘书室,重要工作之一,就是代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处理全国各地的群众来信,以及各国人士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等领导人的来信。许多办公室里,堆着成捆成捆的信。这对集邮确有近水楼台之便,集邮的孩子也都设法从秘书室弄邮票。
  
  集邮,是一项有益于提高文化修养和审美情趣的爱好。因此,田家英对女儿和中南海其他孩子的集邮兴趣很支持。大概是为了搬迁吧,曾对毛泽东在静谷的书房做了一次整理,结果清理出几本集邮册,里面挟满了邮票。
  
  询问了许多人,都不知这些集邮册是何时放入书房、属于何人的。有几个比较大的男孩听说此事,便缠着田家英要。田家英想:即然无主,不如满足孩子们的兴趣,便将邮票分给了这些孩子。
  
  因为工作繁冗,田家英从未对过手的邮品邮票多加琢磨,直到自己的女儿也对集邮发生了兴趣,他在关心女儿的爱好时,才对邮票留意起来,替女儿搜寻一些设计精美的或有收藏价值的邮品,甚至把难得的闲暇匀出一部分,陪女儿侍弄邮票。
  
  时间长了,邮票越集越多,就开始分类,花卉类的、动物类的、运动类的、艺术类的等等。但有珍藏价值的邮票,集起来也不太容易。“梅兰芳舞台艺术的那套邮票,我们还是集了很长时间才集齐的。”曾立说。
  
  不知是由于爸爸的职业启发,还是这一类别的邮票比较多的缘故,在五花八门的分类中,还专门集了以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等共产党领袖人物肖像为专题的集邮册。
  
  在这一专题集邮册中,收集了出自各个国家印制的、各种风格体裁和题材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邮票。马克思、恩格斯的稍微少一些,斯大林的要多一些,列宁的最多。由于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为指导思想的,田家英诙谐地对女儿们说:这个本子里收的是咱们(共产党人)的老祖宗。
  
  出于寓教于乐的意图吧,田家英几乎每次和孩子一起欣赏集邮册时,总要打开这个专题的本子,说:“来,认认我们的老祖宗。”他一遍又一遍地指点着告诉孩子,这是马克思,这是恩格斯,这是……
  
  也许是因为外国人的相貌区别特征于中国人有差异;外国人的名字姓名颠倒又比较长也不大好记,比如弗雷德里希·恩格斯,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加之好几个星期,才这么温习一遍,把这些人名记住再和肖像对上号,对孩子来说是有些难度。因此几次考试,孩子总不能完全答对。整日与马列主义理论相伴的田家英,不禁生出恨铁难成钢的感叹:“就这么几个人像都记不住,你们距离马列主义何止十万八千里呦!”
  
  又一次,田家英在曾自辨认出错时,有点要发急。但当他看到女儿既不解又不知所措的神情时,感到发急起不了丝毫作用,也是急中生智,他猛然想出一个简便的方法:“实在记不住,教你一个窍门,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到斯大林,按出生顺序排列,他们脸部的特征就是一个比一个胡子少,到毛主席就没有胡子了。”
  
  曾自说:听爸爸这么一说后,我再一看,马、恩、列、斯果然一个比一个胡子少。我一下就记住了,从此再没搞错过。当时就觉得父亲了不起,否则自己还不知得耗费多少时间死记硬背呢。
  
  有一次,曾立从父亲拿回的邮品中,看到一种邮品,像邮票,可又没有标币值,票面很大,但不是四四方方的形状;画面很漂亮,内容皆是圣母、耶稣、教堂等宗教题材,就向父亲提出为什么。
  
  对女儿这种仔细的观察,田家英很欣赏,就同她一起研究。他看到这种邮品多贴在信封的封口处,就分析说这可能是专门用于封口的印刷物吧。虽说这邮品没有币值,但很美观,也是成套的,所以曾立攒了许多,可惜都在“文革”中遗失了。
  
  根据规定,秘书室处理后的信件,除了一小部分存档外,多数连信带封都要统一销毁。所以在集邮时,把信封上的邮品剪下来后,必须把信封还回秘书室。有些要保留的信封,剪掉邮票后,留下一个大洞很难看。
  
  田家英想了个办法,用毛巾沾湿水,贴在信封上的邮票处浸淫,过一会儿,就可把邮票揭下来了,信封完好无损,邮票也不会坏。这个办法,一般的成年人都想得出来。但当田家英把这个方法教给女儿时,女儿当时的感觉是:“我的爸爸真伟大!”
  
  康一民的长女康德德也集邮,她哥哥康辉说:“我们集邮是在爸爸去罗马尼亚之后,他那次带回一些邮折、纪念封等邮品,我们看着花花绿绿很漂亮,就来了兴致。”康德德和曾立是好朋友,知道曾立有得到邮票的方便渠道,就常到她家来交换邮票。
  
  最初的交换,她们也不知如何进行,就按票面的标价换。一次,正在交换时,被田家英看见了。待康德德离去后,他非常生气地对女儿说:“怎么能这样交换呢!朋友之间,你有重复的,人家喜欢,就应该送给人家。今后不许再这样交换!从那以后,两人就把对方喜欢且自己重复的邮票,互相赠送,她们的友谊也更加深了。
  
  

  
  师大女附中距中南海,说远不算很远,可说近也真不近。坐车有几站,乘车前后还都得走一大截路。中南海大多数在此就读的孩子,都骑自行车上学,曾立自然也想有一天能便捷地骑车往返。
  要学骑车,是绝对指望不上父母亲来教的。曾立早有打算,她找了爸爸的公务员王福瑞,因为他有一辆公家发的车,是那种进口的车梁很高的旧车。于是,他们把车推到距永福堂不远的居仁堂前的空阔处,在王叔叔的扶持下学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王叔叔松开了手,曾立已能自己晃晃悠悠地骑了。她越骑越快,把扶车人撇在了后面。她骑出了中南海,兜了一圈后,才想到自己还不会上下车。然而过宝光门到中海边是个大下坡,她的车轮越滚越快,笔直地向中海冲去。
  
  为了避免人车坠海,曾立紧急中一拐把,车子变了方向,冲向海边的哨位。曾立不知如何是好,惊叫了起来。卫兵也一惊,待要去抓车把时,车子已经撞在哨位边上的门墩,前轮撞得七扭八歪,前叉子也变形了,曾力重重地摔在地上。
  
  撞坏了公家的车子,曾立自忖重罚难免。谁知当她把学车的经过讲了一遍后,父亲脸上的怒气蓦地消逝了:“啊!你刚刚学车,居然就一个人骑着到西单兜了一圈?”“嗯。”“不简单,不简单。”父亲的脸上竟绽出了笑容。
  
  他掏出钱,让王福瑞把公车送去修理,并吩咐说:“明天你陪我女儿去趟商场,帮她挑一辆自行车吧。”就这样,曾立不仅没有因祸得罚,反而“因祸得车”。
  
  “车买回来后,就好像买了什么奢侈品,爸爸妈妈老念叨这是高消费,就仿佛如今买了辆小轿车似的。”曾自还记得当年情景:“那时父母常常教育我们要艰苦朴素,我姐姐的回忆文章中写过,父亲通过丰子恺‘阿大新,阿二旧,阿三补’的画,给我们讲物尽其用,不应嫌弃旧的、补过的衣服。其实多数布衣服没那么结实,到我这阿二就开始打补丁了。”
  
  中南海里有几位夫人,像毛泽东的夫人江青、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都曾学照相自娱。董边是办杂志的,从工作考虑,她觉得杂志文章配些照片,效果更佳,还可以留些资料,所以也曾生出过买架照相机,学学摄影的念头。她家倒是有这个条件,但她最终还是没买。
  
  父母在这方面的自我约束,一点一滴地感染着孩子们。笔者在姐妹俩保存的相册中,看到了几张曾自穿着带补丁的衣服照的相。大概正是因为自家没有照相机的缘故,她们家的旧照片很少。
  
  

  
  尽管能和子女们团聚的机会比一般人家要少得多,田家英对孩子们健康成长所投入的思虑,并不比一般的家长少。
  
  曾立、曾自学龄前,父母一直是呼着她们的小名:“小英”、“二英”。大女儿要上小学了,田家英把两个女儿招呼到一起,说该给你们起学名了。他找出一本字典,一边翻阅,一边和妻子商量。但挑了好几个字,都觉得不甚理想。
  
  于是,田家英放下了字典,在思考片刻后,对女儿们说:“你们爸爸14岁就离开了家庭,独立在外,靠卖文生存和念书。我希望你们将来也不要依赖别人,而靠自己的努力开辟人生的道路。我想你们的学名,就一个叫‘自’,一个叫‘立’吧,合起来就是‘自立’。”妻子董边听了,马上表态赞同。
  
  因为曾立上学早,她就先挑选了个读起来顺口的“立”字。二英嫌“自”字念起来拗口,就缠着爸爸给她改一个字。但田家英态度坚决地说:“还是这个名字好,这里含着爸爸对你们的希望。”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但爸爸的良苦用心,姐妹俩则是在久经阅历之后,才逐渐体味到的。
  
  女儿们从小生长在机关宿舍、幼儿园、小学,都是在干部子弟成堆的寄宿体制内,对社会几乎没有接触和了解。田家英很担心,一直在封闭的优越环境中,脱离社会现实,脱离广大劳动群众,一旦环境变化或遇到风浪,人生的步履是否会偏离理想的轨迹呢?
  
  每当有暇和女儿们坐在一起,田家英就会向她们灌输一些诸如脱离实际就学不到真才实学,干不成什么事业,必须到社会的最基层经风雨见世面,刻苦锻炼才会有出息的道理。但望着女儿们似懂非懂的眼神,他又陷入深深的思索。
  
  那个年代有类似忧虑的老干部不在少数,但除了对晚辈言传身教的引导外,还设计不出一种可操作的方式。也许是受到毛泽东把自己刚从苏联大学毕业的儿子,送到中国农村,读社会大学的启发,田家英也想出了一个给女儿设计特殊学制的方法,在女儿上高中前,先到农村锻炼一年。
  
  和自家孩子们同住南船坞的王敬先,解放战争以后田家英就和他逐渐熟悉起来,新中国成立他随侍毛泽东后,更几乎天天见面,相交更加投契。他家大女儿王志援,和曾立是莫逆的朋友。
  
  60年代初,王敬先因非正常缘故被调出中南海,到苏州任地委副书记。因为两家的关系好,田家家英把自己的想法跟王敬先谈了。王敬先对党内秀才田家英一直心存钦佩,他认为田家英的想法很好,陪田家英一起到江苏省太仓专区的乡村,选了一个村子作锻炼点,并提出届时让自己和曾立同年级的女儿一块儿到那里锻炼。
  
  点选好后,田家英回京,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到农村去看看,体会一下老百姓的生活,看看稻谷是怎样长出来的。虽然这会耽误一年高中课程,但从劳动人民身上,你会学到许多从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这一课非上不可,对你们的一生都将是有益的。”
  
  然而,形势发生了变化,曾立初三的毕业考试尚未进行,“文革”波澜骤起,田家英的这一独创的设计未能实施。
  
  (摘自《红墙童话:我家住在中南海》,作家出版社2003年9月版,定价:33.00元。社址:北京农展馆南里10号,邮编:10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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