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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梗概

2004-01-10 14:48:00 来源:书摘 韩东原著 脚印缩写 我有话说

韩东,1961年生,早年随父下放到苏北农村,1981年毕业于山东大学指学系。1992年辞去公职从事文学创作,著有《我们的身体》、《西天上》、《我的柏拉图》、《吉

祥的老虎》等。《扎根》最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1969年十一月,作家老陶率领全家下放到三余县,老陶说,“这是洪泽湖,全国第三大淡水湖,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老陶一家共五口人,老陶、小陶、妻子苏群,父亲陶文江、母亲陶冯氏。历经几天烦杂的搬家,上车,行路,他们住进了三余村的一间泥屋。这泥屋以前是生产队养牛的,有一股牛屎味道,一家人便在土坯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老陶一家起了床。当他们推开嘎吱响的木门走出去,就置身于一个崭新的世界里了。

老陶一家在牛屋里住了不到一年,第二年秋天他们天始盖新屋。这件事已经筹划了很久,按老陶的话说,他们这是打万年桩,因此马虎不得。由余队长率领,队上来了十几个精壮劳力。老陶计划在大门两侧砌两个砖头“门楼”。老陶以此说明他的审美以及打了万年桩的信心。房子修好了,老陶领着小陶开始植树,刺槐、香椿、桑树、枣树,凡是三余当地所有的树种在老陶家的园子里都能够找到,老陶还引进了一些新树种,他还订阅了本《科学实验》,百读不厌,放在枕边,带往田头,就是上马桶的时候也会翻上几页。老陶以种树来激励全家人“扎根”。

老陶一家还种自留地、种庄稼、养鸡养鸭。老陶家的园子都郁郁葱葱,鸡飞狗跳,一派繁荣景象。一天,老陶对苏群说:“你去学医吧,学会打针换药,给村上人看点小病。”苏群意识到万年桩的第二个步骤开始了――联系群众。于是她购买了《农村赤脚医生手册》等书,以及常见药品,当起了赤脚医生,她还练习扎针(针灸)。小陶有时也跟着苏群练习扎针。小陶学医几乎未能进入实践阶段,到后来他兴趣全无,没有表现出任何医生的天分,苏群一边当人医一边当兽医,名气在四乡八里传开了。

老陶一直挂心小陶“扎根”三余村的事,他希望小陶在三余娶媳妇,生孩子,老陶家的祖坟将埋在这里。一天余队长亲自上门为大队副书记八岁的女儿提亲,老陶认为这门亲事若成,在三余打万年桩的计划就有了切实的保障。可事到临头,老陶家人却犹豫不决了。

老陶非常注意培养小陶的勇敢品质,让他杀鸡杀鹅鸭杀鱼。小陶几乎成了一名职业杀手,老陶认为小陶杀生体现了一个男孩子应有的勇敢品质。老陶也很注意小陶的身体。老陶每天都领小陶去河里游泳。可在三余的几年,小陶始终没学会游泳。老陶总不失时机地教育小陶说,要在三余打万年桩,铺张浪费是不行的。乡村有无数个寂寞的夜晚,老陶给小陶讲水浒、西游、三国,小陶稍大以后,老陶开始给小陶讲外国文学,讲高尔基的人生三部曲,讲巴尔扎克的《高老头》、雨果的《九三年》。作为一名昔日的作家,老陶教育儿子的方式,只有讲故事讲书。他无权写书,只有借讲别人的书行创作之事了。

一打三反运动在全国展开,苏群被抽调到公社宣传队(就是工作队)和另一个下放干部进驻汪集农具厂。每次回三余,苏群都会讲很多公社上的事。小陶差不多已经是一个乡下的孩子了,满口三余方言,对南京的记忆日见模糊。

苏群去农具厂开展运动。该厂厂长贪污的事实浮出水面,一天厂长吊死在木工车间里。苏群惊魂未定,因为厂里百十号人全跟厂长一个姓,他们沾亲带故。当孙厂长被从房顶上解下来时,他们默默无语地看着苏群和老江,那目光很奇怪。一家人都担心苏群的安危。小陶每日都去俨妈河接妈妈,最后小陶为保护妈妈住进了农具厂。每次开会小陶都在苏群旁边,在油灯下察言观色,时间一长不免无聊。

在汪集时小陶有机会看一场电影,乱哄哄的露天电影小陶一点也看不清,耳边不时地响起莫名其妙的对话、枪声、爆炸声,他已经近视了。苏群把小陶带到洪泽县配了副眼镜,可小陶觉得自己带上眼镜像妖怪,上课时戴下课时赶紧取下放进包里。老陶希望小陶在三余扎根,当一个农民,可戴一副眼镜在大田里劳动简直无法想像。小陶知道让老陶失望了。

小陶在学校交了一个新朋友:语文老师赵宁生。赵宁生是下放的知青,他已经恋爱了。女朋友夏小洁也是知青,他们每天傍晚在河堤上手挽手地散步。小陶经常去赵宁生的宿舍聊天,赵宁生很喜欢小陶,聊晚了就住在赵宁生那里。赵宁生还获准小陶不上课,躺在他的床上,一面看小说,一面吃零食。赵宁生如此对待小陶只因小陶是下放干部的孩子,也是从南京下放来的,小陶戴上眼镜之后,赵宁生更是兴奋不已,赵宁生不近视,也戴着平光眼镜。

赵宁生听说老陶一家人都戴眼镜便下决心拜访老陶家。赵宁生的脚不愿沾乡村的泥,由夏小洁骑车把他带来。夏小洁很勤快地帮苏群洗衣做饭,赵宁生则跟老陶聊天。老陶对夏小洁的评价比赵宁生高。说夏小洁才是扎根的样子,已与当地妇女没有两样。据小陶讲,赵宁生讲课坚持用南京话而不用方言。当老师后,他把以前置办的农具从宿舍里清理出去。他发誓不再踏上当地的地土,鞋底上不沾当地的泥巴。每次赵宁生去老陶家一定骑车。这样,脚就可以不沾地。只有进了老陶家园子里,他才下车。至于去赶集他是从不下车的,要买什么东西,赵宁生便将车定住,一只脚踏在一棵树上,或一面墙上。他有高超的车技和定车术。夏小洁因劳动表现好,被作为工农兵学员推荐上了大学。赵宁生骑着自行车来到老陶家,形单影只。一天赵宁生听说自己当工人的名额被人挤掉了,慌不择路,连人带车掉进了一条干沟,腿摔断了,他终于可以回城了。

老陶的父亲陶文江,曾经加入国民党,是有严重的历史问题的人。文革中,老陶家经历了不少危机,陶文江手托一只糨糊瓶,将门框上的标语一一粘好,抹平,他干得有条不紊,乐在其中,除了剧标语,他喜欢扫地、拖地,在三余陶文江成天手里拿着扫把扫个不停,天长日久地面明显下陷。另一件事是擦油灯,烧开水,伺候一家人的大小便。虽然陶文江有洁癖,但并不十分讲究个人卫生。陶文江还有便秘,一段时间以来,老陶家人最高兴的事莫过于陶文江的大便了。

老陶家也有风波,一次为一点小事,苏群因一点小口角要投河自尽,她一面解衣服扣子,一面向河边跑去,老陶家人,谁也没有想到平素温良驯服的人苏群会来这么一手,到底是下放时间长了,她的行为举止竟像三余的妇女。

有一天老陶家来了朋友侯继民。侯继民两腮干瘪,眼窝深陷,像一具骷髅,他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侯继民在老陶家住了几天才走,老陶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把侯继民的事和盘托出了。侯继民是“五一六分子”作为重点的审查对象,他长年戴着的铐。侯继民曾经自杀过。关押过他的囚室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后来侯继民发现了墙上的一张毛主席画像用几枝图钉钉上去的,他把图钉拿下,就着开水吞入腹中,小腹一会儿果然疼了起来,侯继世去拉了一泡大便,之后再无感觉。侯继民再也不想死了,他天天读毛选,几乎能倒背如流,他利用提审人对他熟悉毛选的信任,把自己的话说成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比如侯继民说:“毛主席说过,不要虐待俘虏,吃肉,至少每周一次,没有猪肉,其它的肉类也要尽量供应。”

侯继民还专门给小陶留了两件东西做纪念,这两件东西是用香烟壳做的,一件是用纸条编织的字:“相信群众相信党”,另一件是在一张烟壳背面办的一张小报,各种体例之间,有许多侯继民手绘的小花边,整张小报,疏密有致,内容丰富。据说,这样的小报和烟壳编织的标语有很多。侯继民送给小陶这两件东西,或许也有转移的意思,小陶感到了肩上的压力,保存这两张烟纸成了一项光荣而冒险的任务。

苏群的父亲给苏群寄来包裹。老人家给苏群写了封信,信中告诉苏群,中央出了大事,林副主席叛逃……苏群立即受到隔离审查,这个小道消息使苏群遭受灭顶之灾,苏群在恐惧中建寻求自杀的路,她在寻找一根上吊的绳子。苏群还没找到绳子,二十多天后却意外地被解禁了。

陶文江因为和富农老婆来往,老伴起了疑心,整日唠叨,陶文江竟动手打了老伴,激动中不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吼着竟然也带上了哭腔。大约半年后,陶文江服下两小瓶敌敌畏自杀了。陶文江被送往洪泽县医院抢救,抢救的方法是灌肠,陶文江的大便就此通畅了。陶文江一直在厕所里待着,半小时后,老陶觉得情形不对,走进厕所,陶文江跌倒在粪沟里,人已经死了,嘴张着,舌头吐在一边。

作家老陶写了一辈子小说,只出过一本书,叫《陶培毅作品集》。这本书犹如共和国的编年史,为政治服务是老陶这代作家的信条,同时也是这一行当从业人员必须遵守的原则。老陶一生写了十年小说,共写了二十五万字,下放三余十年没有摸过笔杆子,但小陶看见在田边地头,煤油灯下,老陶总是不停地写着,他写的什么呢?他写的全是乡间俚语、俗语、民间谚语,以及三余一队的农业大事、田亩人口状况、会议纪录,老陶的一生都在深入生活,到死都觉得深入不够。

老陶在三余没有写作的权利,重获写作的权利后,发表的小说完全没有笑声,只是愤怒。受迫害的民主人士得以反昭雪,老陶又开始笑了。正当小陶期待老陶忘情笑下去时他却沉默了。因为死人是不会令人发笑的。

老陶进了城依然到下面水上公社深入生活,一去就是一两个月。老陶在此期间瘦得厉害,两腮深陷,眼窝发黑,腰也弯了,背也驼了,这大概和他成天咳嗽有关。老陶家人认为,老陶不过是病了,气管炎发作,导致哮喘。因此,当奄奄一息的老陶被抬进家门,家人大吃一惊。老陶生病,心情也不好,骂人成了常事,骂文化馆的领导,因为他们不学无术,骂医生,因为他们不肯加大青霉素的用量,骂家人,骂朋友,指名道姓骂不绝口,还骂陌生人。

本来要扎根三余的小陶却一帆风顺地考上了大学,老陶拖着虚弱的身体,送小陶到县汽车站赶车,老陶几乎央求着要把小陶送到火车站。小陶摇摇头,坚定地拒绝了。老陶佝偻着腰,瘦小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车。这是老陶父子的最后一面。

老陶被确定为晚期肝癌,病逝。小陶经常做回到三余的梦,一家人五口在三余房子里,干着各自的事。油灯如豆。

《扎根》的底色
脚 印

编了十几年的小说,编完之后还想写点什么,就是这本韩东的《扎根》了。

《扎根》只有二十多万字。不厚却感觉它很重,仿佛读了很长时间,留在心底就成了厚厚一摞了。《扎根》写老陶一家到农村安家落户。种地种田修房子,喂猪喂狗挣工分。周围的邻居是生产队长、社员、贫农富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知识青年,间或游走一些蹲过监狱的“反革命分子”、“学习班骨干”、“武装民兵”。他们的动静只是那个时代一些惊心动魄的事件微不足道的小小涟漪。然而栖伏在波纹上的小水虫们呢,会不会因为水波起伏而遭遇灭顶之灾呢?看看老陶一家纯粹的乡村生活,又被他们自身的背景挤压着,威逼着,老陶一家没有怨言,没有泪水,没有申辩,当然更没有抒情。

我们看不清老陶一家人的表情,他们总是背对我们,我们也看不见乡村的颜色,它在灰暗之中遮蔽了一切。老陶一家灰头土脸在乡村忙碌,琐碎、平凡、日常。他们在一个小镇和乡村来回穿梭,在河堤上守望。盼望着从城里来的小学生小陶在陌生的农村长大、娶妻生子,再长大,使他们一家人真正扎下根……

这是我们熟知的历史一个片断,当然只是小人物的历史,但是小人物有历史吗?他们有诉说的权力吗?他们在那样的片断内心感受如何?历史的记录官对历史的态度是有选择的。历史通过选择和记录在某种程度上是不真实的。这不完全是“历史虚无主义”,历史车轮向来滚滚向前,谁还注意车辙留在泥里的细纹呢?

《扎根》对待历史的态度是逼近尽可能写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世态人心。情节和细节的表现自然也有这种色彩,能看到或写出这些不可思议的非人生活,自然是回忆的结果。而回忆是根据某种需要过滤的产物,那些澎湃的情绪以至于控诉,也是在历史进程中“认识提高”后的表达。《扎根》企图还原那个时代的色彩,还原到那个时代的日常生活的核心――生活其中的人们对生活、对痛苦、对死亡、对天灾人祸的态度。所以,作品里读不到关于“非人生活”的切肤感受和控诉,因为这不是那个时代的情感方式。小说《扎根》中几乎没有爱欲,没有亲情的表达,当然也没有挂念、担忧、争吵,甚至生老病死也不是生活的波澜。正是如此坚硬的情感方式让读者震惊――这是中国人曾经度过的情感荒漠岁月。作品中不可思议的人生态度反照出现代情感的脆弱。

无论生活多么惊心动魄,作家之叙述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态度,以致于给人以冷凛的感觉。这种写作态度与那时代的客观保持一致的向度。读完小说你会惊讶读故事冷凛的感觉挥之不去,擦洗不掉,再也没有虚妄的外壳能包裹温暖那个时代的冷酷。通过纪录那个时代的情感方式,历史得以完整而真实地留下来。

小说有个主叙者小陶。小陶只是一个只能看到生活片断的小学生,作家一直让小陶在“看”,看得到的都是片断,看不到的作者的叙述,也保持与人物相当的距离。让作品中人物与作品的环境一致,而不是发掘人物的性格,制造矛盾冲突、纠份完成小说。所以小说的人物没有内心冲突,只有构成那个时代的人物的行为举止。

作家的写作速度是可以阅读出来的。《扎根》写得很慢,快了会遗漏很多东西。韩东像捡麦穗似的,把可以发芽的麦粒一粒一粒捡回来。搁在阅读者的心上,温度温度适宜,记忆的种子便清晰而慢慢地发芽生长。

读了《扎根》,我会猜想那些写过“反右”、“文革”类题材的老作家们怎么看《扎根》,如何评价《扎根》?他们会接受它骨子里的冷漠吗?他们会像我一样感受到《扎根》的力量吗?

据说韩东在诗歌江湖上名气很大,声震一方。近几年操刀小说也保持着与主流文坛的距离。我读过一些有特殊异质的小说,作者都曾写过诗歌。写过诗又写小说的作家,我向来不敢轻视。因为他们对现实或历史的态度严谨而庄重,它们有更流畅的语言把这个态度表现出来。《扎根》又成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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