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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米》梗概

2004-02-10 17:02:00 来源:书摘 曹文轩 原著并缩写  我有话说

曹文轩,1954年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作品有《草房子》、《红瓦》、《根鸟》等,2003年出版了《曹文轩文集》(九卷本)。《细米》近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稻香渡是坐落在大河边上的一个村子。

这天,河上飘下来一群仿佛来自天国的女知青。她们优雅而美丽,带着城市少女特有的文静、安恬、害羞与一种让人怜爱的柔弱。稻香渡的人全部被她们镇住了。

稻香渡中学校长的儿子细米与他青梅竹马的表妹红藕,和大人们一起守在码头上,在兴奋而焦急地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所有的女孩儿都在乡亲们的迎接下跳下了船,只剩下那个年纪最小、长得最好看、头上绾着红手帕的女孩儿,有点胆怯地独自站在船头上,双手抓住一只大皮箱。

细米从大船靠岸的那一刻起,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他那呆呆傻傻的、清澈又充满好奇的灵动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绾着红手帕的女孩儿身上。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她时,他的心中就会生长出羞涩,并很快映到脸上。他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奇怪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她。

她游移的、飘忽的目光落到细米脸上的时候,竟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也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自己好象在哪儿见过他。

人们都看着她,不得为什么,忘了上去帮她拿过皮箱再将她搀上岸来。细米忽然从她的目光里听到一种召唤,跑到船边,接下了她手中的皮箱。但或是因为他没有站稳或是因为两人在交接时出了问题,皮箱竟掉进了大河。当然最终细米还是将皮箱扛上了岸。

毛胡子队长将她们分派给各家。那个绾着红手帕的女孩儿叫梅纹,她被分到了细米的同学三鼻涕家。眼看着梅纹跟三鼻涕离开,而自己家中未能分得一位的细米,觉得眼泪马上就要冲了出来,赶紧走向一个草垛,使劲将眼泪憋了回去。当梅纹走进巷口、停住脚步又回头向他看了一眼的时候,细米的心里感到无比的失落与悲哀。

细米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饭,眼睛里却憋不住滚出泪来。面对父母老师的疑惑,一边向里屋走去,一边嘴里还在很生气地说着:“我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到了里屋,他拿出刻刀,对着桌子,毫不爱惜地刻将起来,狠狠地咔嚓咔嚓地将桌子刻得稀烂。面对妈妈的斥责,细米一边叫着:“就刻!就刻!”一边流出泪往门外跑去。

因为家里分到了最漂亮的女孩儿,三鼻涕在同学们面前自然神气了许多。他当着大家的面得意地炫耀。往常,三鼻涕在细米面前几乎就是一个跟屁虫,但现在却牛气十足了。细米恼火地和三鼻涕打了一架,唱开了本是由三鼻涕得意时唱的歌谣:

树上的叶子树上的花,

树上的叶子就是我的家。

风也吹,雷也打,

太阳落进大河我的家。

买一根针,买一团线,

买根红绳给我姐姐梳小辫。

小辫长,小辫短,

我家姐姐是花一朵……

然而,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傍晚,失望与寂寞的细米却惊喜地发现:梅纹正站在他们家院子里那棵花儿盛开的桅子花树下!原来三鼻涕的大哥复员回家,家里住房不够,梅纹就改住细米家了。

梅纹很快就融入了细米家的生活,深得一家人的喜爱和关照。她用学校装修剩下的一桶漆将细米家的栅栏漆成了白色,细米觉得这道白栅栏很好看。它把所有的一切都映亮了,菜园里的菜显得更绿,五颜六色的花显得更鲜艳,甚至天都显得更蓝了。

梅纹发现了细米非同寻常的雕刻天赋。那些未经训练的、简单而稚拙的桌面上的雕刻、那些藏在抽屉里的秘不示人的生动传神的“作品”,都显示出细米巨大的艺术潜质。细米更将梅纹引领到一个她前所未见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天地中。在作为校园办公室的祠堂后,有一堵隐蔽在竹林中的巨大高墙。墙上漫无边际地画满了细米的世界: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一件件有趣的难忘的小事……

一个月明之夜,吃罢晚饭,细迷带着梅纹悄悄驾船驶向芦荡深处。红藕在岸边追着喊着他的名字,细米却没有答应。他们来到一个孤岛的?望塔上。登上?望塔的第十五级台阶时,细米叫梅纹往东边看,梅纹看到月光下水上好像有条路,金色的,弯弯曲曲……登上第二十二级台阶时,细米又叫梅纹往西边看。整个水面上,星星点点,蓝色的,淡蓝色的,像许多眼睛在闪烁……他们终于登上了塔顶,月亮越升越高,细米又要梅纹向往芦荡里看。只见远远的、淡白色的雪花飞舞着,静静地飘落。硕大的、松软的芦花,在月光所到之处,漫无边际地开放在天空下。月光如潮水般倾泻向万顷芦苇,“雪地”在无声地迅速扩大,在夏夜的天空下永无止境地蔓延着……

梅纹被细米的世界深深震撼了。她没有想到在这个乡下少年身上,蕴藏着如此丰富的审美感受和艺术天赋。她沉醉在这个少年的世界里,准备好好开掘他的潜力。她向细米的父母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她的父亲是雕塑家,母亲是水粉画画家,在那个荒谬的年代,被剥夺了创作的权利,遭到了迫害,他们的作品被摧毁,荣誉被践踏,而她也变得无家可归。爸爸的好朋友郁伯伯收留了他,郁伯伯的儿子郁容晚照顾并保护她,和她一起离开苏州城,在相邻的村子里插队。梅纹曾和父亲学过雕塑,请求细米的父母把细米交给她。

梅纹像雕塑一件作品一样雕塑着细米,她张扬着他,又收敛着他。他为他买来了专业的雕刻刀,郑重其事地教他雕塑的理论;在她的影响下,细米身上发生着令人惊奇的变化:不再管朱金根叫“三鼻涕”;原来连脸都懒得洗的他居然要求拿香皂擦吸身子……

郁容晚总是晚饭后,骑着自行车驶过漫长的田埂,来到稻香渡。到了也不进屋,总是拿出一只口琴,在荷塘边吹起来。梅纹总是凝神地听一会儿口琴,才往池塘走去。细米爬上了高高的草垛,望着他们俩。红藕走过,问他:“看什么呢?”“没看什么。”红藕望见梅纹和郁容晚的背影,转身说:“我知道你在看什么。”“我没有看什么。”“你就是在看什么。”细米一下躺倒在草垛上。

五月,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光。收割的季节到了,女知青们也得下田干活了。这些平时没有做过农活的姑娘,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尽管细米的妈妈、细米和红藕都暗中帮助梅纹,柔弱的她还是累垮了,吃饭时连碗都拿不住。细米的爸爸妈妈心疼她,准备为梅纹争取个民办教师的名额,好让她从艰苦的劳动中解脱出来。

大忙结束了,暑假又开始了。梅纹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星期以后,又开始管细米的雕刻了。她不由分说要把在外面野玩疯玩的细米召回那间小屋。

细米正和男孩们一起在大河里游泳,红藕伏在桥栏杆上看着他在水中,看得出神。红藕喜欢这样看着细米,细米也喜欢红藕看他的水中。细米看到梅纹向他走来,便放弃了原先的跳水高度,从大桥上方那道彩虹般弯曲着的拱形拉梁上漂亮地“飞”下河去。先前都为他的冒险捏了一把汗的人们,现在又都为他喝起彩来。

秋天来了,梅纹终于成了稻香渡中学的一名教师。她把细米引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教给他“看”世界的方式,教给他欣赏自然赋予的美,让他领略到普通乡下孩子所无法感觉和领悟的东西。那间小屋正在一点一点地收拢细米的心……

县文化馆将于一个月后举办业余艺术展,梅纹准备将细米的作品送去参展。经过一番颇费周折的准备,终于挑出了八件大小不一的作品,装进两只竹萝里,坐了六七个小时的轮船,扛进了县文化馆。征集办公室的两个人绕着作品转来转去,看到最后也没有作结论。当他们得知这全是一个孩子的作品时,有些惊讶,又有些为难。能否让个孩子的作品参展,他们也拿不了主意,决定让外出的刘馆长定夺。为了见到明天才能回来的馆长,梅纹和细米只得在县城留宿。在去旅馆的路上,两人在一家材料铺子里发现一块上好的木料,如果买下它,就没钱住旅馆了。一番思量后,梅纹不等细米同意,就买下了那块木料,和细米露宿在电影院的廊下。不知什么时候。细米醒来了。梅纹似乎睡得很香,细米却为她担心着这深秋夜晚的凉意。可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将那两只萝挪到风口上,替她遮挡些凉风。一个饥饿的男孩,以为萝里会有他所希望的梨,偷偷地在里面摸索,最后只得一无所获地失望而去。细米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惊醒的梅纹问他笑什么,细米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第二天,刘馆长看了他们的作品,同意参展。两人兴高采烈地回家,当细米淘气地将竹萝套在头上往外看时,他觉得一切都变了。

开展的那天,全家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像过节一样,去县文化馆看展览。找遍整个展区,都没有发现细米的作品。找来刘馆长问,刘馆长又找来那两人问,原来那两人把细米的作品当作孩子的“玩意儿”堆在墙角,和一堆包装参展作品的废纸、木条堆放在一起。一家人愤怒地将细米的作品装在箱子里带回家,临走,梅纹悲愤地哭着冲那两个人说:“白痴!”回去的路上,梅纹和细米心情低落,都想不说话。

回家后,梅纹买了块红绸,将小屋精心布置,为细米举办了一个作品展。当细米的同学们第一次走进展室的时候,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也被深深地吸引和打动了。同学们留恋着,一时竟不肯离去。红藕一直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等同学们都离开后,她跑过来,一下变出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来,说是梅纹让她送的,细米捧着花,像个十足的大傻瓜。他家的狗翘翘也迷惑地看着他……

梅纹很快便融入了稻香渡中学。她担任初二班的班主任,工作认真负责。每天晚上,她都会走出学校,到孩子们的家中家访。每到夜里十点,就会有一盏小马灯,像一只夜行的渔船停泊在村口,在那里等她一起回家。第一回,她就没有太惊讶,好象事先有约,到时细米会在这里等她。细米上路前,总是十分细心地将小马灯的灯罩擦得锃亮,妈妈总说:“你做其他事,也这么细心就好了。”

红藕见细米天天晚上在村口守候梅纹,心里有些异样,也不怎么到细米家玩了。细米照样每天夜里来接梅纹。在等待中,细米会不时想起红藕,往她家的方向张望。

郁容晚再来的时候,细米想起了那盏小马灯。今晚上它只能很孤单、很冷清地立在窗台上了。今晚上,梅纹也不再回想起它了。他不免为它感到有些惋惜,甚至有点伤感。

一天夜里,红藕抢在他前面,接梅纹回家。红藕和梅纹有说有笑地亲密地走着,说着女孩子们的悄悄话,细米好象成了多余的。接下来,红藕天天送梅纹回学校。细米一天比一天尴尬。可是梅纹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而红藕却在心里十分高兴。红藕和梅纹成了好朋友,小马灯彻底地寂寞了。

细米的念头和行为忽然变得有些怪诞。他开始在妈妈的镜子端详自己。从来都没有留意过自己模样的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还长得挺俊,不由有些害臊。他甚至还顺手在妈妈的雪花膏瓶里挖了一大块雪花膏,泥墙一般胡乱地抹在脸上。

这天下午,细米爬到了篮球架上,一屁股坐在篮球筐里,样子很像坐马桶。篮球场上站满了来看热闹的师生和农民。细米感觉自己成了电影里的人物,下面仰头观望着的便是一大群观众。这种感觉让他心旷神怡、兴奋陶醉。他站在高高的篮球筐上,完成一个又一个高难度动作……

细米的梦开始多起来,这些梦五颜六色杂七杂八,像秋后集合南飞的燕子,飘忽着,闪烁着,占据着细米的夜晚。

王瘸子家的大白牛是一只野性难驯,令村人闻风丧胆的公牛。在老师和同学的挑动下,细米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向大白牛走去。梅纹叫道:“细米!――”细米停住了,但没有回头。“你回来!”细米却大步向前走去。细米走近大白牛,拿紧缰绳,飞起一跃,抓住牛上方的树枝,落到了牛背上。大白牛开始癫狂起来,在田野中左奔右突。人群早已散开,细米伏在牛背上,紧紧抓住它的鬃毛。大白牛开始疯跑,一会儿跑到桥头,一会儿又跑回学校,仿佛在进行一场表演。细米在牛背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死死抓住它,无所谓畏惧,也无所谓不畏惧。红藕的手被梅纹紧紧捏住,冰凉如从冷水中取出,捏得她火辣辣的生疼。

人们忽然发现细米从牛背上消失了,个个惊愕万分。大白牛独自跑向田野。小河里传来细米颤抖的歌声。梅纹站在土台上,双腿和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看到细米那副样子,听到细米的歌声,她抱着台口的一棵楝树,含泪而笑……

梅纹家里出事了。她的父母在回苏州的途中双双遇难。梅纹经受了如此严重的打击,变得憔悴不堪。她瘦成了一片芦苇叶儿,一躺就是一个星期。为了使梅纹恢复活力,细米想起了这一带大湖里的金鲤鱼特别滋补人。他拿渔网,冒着漫天大雪,驾着小船在结着薄冰的湖面,忍受着寒冷和饥饿,撒了整整一天的网。在近乎绝望的黄昏时分,终于捕获了一尾金色的鲤鱼,那金光淡淡地照亮了周围的白雪。它在船舱里蹦达着,他扑到了身上……

在人们的关怀下,梅纹终于好了起来。要过年了,细米的父母却要去泰州奔丧,留下细米看家。除夕之夜,他们举酒对饮,享受着两个人的节日。临睡觉时,梅纹的房间窗户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出于恐惧,她请求细米和她同床而眠。她拿出了一床新被:“你睡里头,我睡外头,你睡那头,我睡这头。”在梅纹的催促下,害羞的细米终于慌张地脱去了衣服,赤条条钻进了新被窝。听着她??解衣的声音,他感到那股来自年轻女性的特有的温暖的甜香,羞涩得不知所措。在睡梦中,也许是因为寒冷和害怕,梅纹连人带被抱紧了细米的双腿:细米因为紧张和害臊,身上热乎乎的,无法入睡。曙色中,他望着依然酣睡的梅纹,依照妈妈的嘱咐,在心中为她祝福……

身体好起来的梅纹,依然无法走出悲伤,她无心教学,所带的班级在片考中,排名倒数第二。如果在五月的单科数学片考中再没有改进,很可能将无法继续任教。情急之中,细米偷得爸爸的钥匙偷了考卷,将答案告诉了全班同学。奇怪的考试结果自然引起了阅卷老师的注意,细米不但没有挽救梅纹,反而再一次受到了父亲严厉的惩罚。这也使梅纹非常内疚,在自责中她主动放弃了教职,扛起工具去了开挖大河的工地……

学校又给了梅纹做老师的机会。梅纹格外珍惜,非常努力地工作。她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全班孩子的成绩都赶上去。孩子们生怕失去他们的老师,也积极努力地配合。期末片考,梅纹的班一下子跑到前五名;初三第一学期即将结束时,又攀升到了第二名。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在稻香渡的日子里,梅纹几乎忘了她是一个苏州的女孩儿。

天气一天暖似一天。细米抱着摞得高高的作业本交到梅纹的房间。见房间门关着,只能用脚尖踢门,见没动静,又用肩头撞去。门一下被撞开了,他听到梅纹一声尖叫,不由得呆若木鸡――梅纹正在洗澡。十四岁的细米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体,双眼起了薄雾,眼前一片迷离恍惚。直到听到梅纹要他出去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任作业本如瓦片倾泻,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细米失踪了。夜幕降临,人们四处寻找无获。梅纹想起了那座灯塔,驾着在河边上找到一只小船,终于找到了细米。在细米委屈的哭声中,用温暖的拥抱抚慰着他。

日子如流水一般,从人们身边默不作声地淌过。郁容晚要回苏州了,梅纹由于父母双亡的缘故也可获得回苏州的照顾。但是,她宁愿忍受和郁容晚的分离,也不愿意离开稻香渡。

初三会考结束了,全班同学都取得了好成绩。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躲在荷塘边的梅纹泪流满面。秋天的风,带着稻子成熟的气味,吹进人心里。

梅纹要走了。细米却执意跟着大舅到遥远的海边割草,尽管他前天才拒绝了大舅。在潮湿的海风里,细米仿佛忘记了稻香渡。他非常卖力地帮舅舅干活,闲来便坐在海边上,默然无语,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寂寞。

几天后,他突然嚷着要回家。遭到拒绝后,便自己偷偷跑了回去。那条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他跑了两天一夜。当他风尘仆仆、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家门口时,看到那个熟悉的房门上,一把黑锁锁着。妈妈说:“她走了。等了你七天,昨天才走的。”

他走进小屋,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的一件头像雕刻。那是她用父亲留下的十分珍贵木料刻下的。细米久久望着那件少年头像,那少年像他又不像他,显得成熟而坚强……?

优雅的细米
贺绍俊

孩童,而且是在田园诗意般的环境中成长的乡村孩童,始终是曹文轩文学世界中的主角。他们往往具有纯朴的心灵,健康的身体,大自然般的心理,我们曾在他的《草房子》《红瓦》中与这些可爱的孩童相遇过,而在他的这部新作中,一个同样可爱的乡村孩童细米活生生地立在我们的眼前。或许我们仍可以说《细米》是一部成长小说。是的,我们清楚地看到细长是怎样成长的。我发现曹文轩笔下的可爱孩童都生活在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这或许就是承载着他童年生活的故乡。至少我相信,在《细米》中一定启用了他童年记忆中的隽永的经验。也许正是这种童年记忆,使曹文轩的这几部小说具有了某种内在的呼应。

但细米就是细米,他不同于我们在《草房子》或《红瓦》中遇到的少年。细米淘气而又腼腆,瘦小而又胆大,充满了想象力,更有自己的主见。我相信细米的不少非凡举动一定会引起读者的兴趣的,如他惩罚小七子,如他骑发疯的大白牛,如他为了梅纹而去偷考试卷子,但最让我倾心的是他用一把小刀在满世界刻下的图像,还有他在竹林背后的高墙上创造的一幅巨大的“壁画”。这就是细米最大的不同之处。他不爱说话,别人以为他腼腆,其实他不是腼腆,而是因为他说话的方式与别人不一样,别人用嘴说话,他是用手中的小刀说话,小刀表达了他对世界的认识,更表达了他对世界的艺术处理。可是别人听不懂他的表达。现在好了,来了一位知音,能够听懂他的表达,这知音就是从苏州城来的女知青梅纹。梅纹从那些胡乱刻画的痕迹中就看到了一个孩童丰富多彩的心灵世界,梅纹看到,这个世界是用艺术的元素搭建起来的,这是一些最纯朴的、还未经雕琢的艺术元素。这些艺术元素先天地生长在细心的心灵里,它是出自生命的需要而通过细米手中的小刀表达出来,连细米自己也不明白它的内蕴,也难怪别的人甚至包括他的做校长的父亲都不懂得细米要表达的是什么。梅纹是以自己的艺术的眼光发现了细米的艺术心灵。梅纹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是多么的惊喜,她决定要帮助细米。她从小在艺术环境的薰陶下培育起精致典雅的艺术素养,这时候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刻刀,她用来精心雕塑细米,像雕塑一件艺术精品。有的人读到这里也许会自以为恍然大悟:哦,不就如此吗,细米一定在梅纹的帮助下成为了一名有出息的艺术家。不能说这种猜想没有道理,因为很多小说就是这样极其世俗化地讲故事的。但《细米》不是这样,作者越过了世俗的层面,他并不想为我们讲一个世俗的成功故事,而是从生命的角度肯定艺术的精神价值。在梅纹的启发下,细米对于艺术有了一种心灵的自觉,于是他在精神上走向了成熟。有个细节很能说明问题。梅纹曾满腔热忱地推荐细米的雕刻参加县文化馆的展览,可是当文化馆的人很敷衍潦草地处置细米送来的作品时,梅纹气愤了,指责他们是不懂艺术的“白痴”,同时也放弃了让社会承认细米的艺术的念头。小说的进一步发展告诉我们,文化馆看得上还是看不上细米的艺术已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艺术带着细米的精神不断地飞升。因为艺术,细米的生命才变得更优美,不仅细米,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应该是如此,这就是曹文轩要在《细米》这部小说里告诉我们的。这里我还要举一个很有深意的细节。梅纹在乡村的学校办了一次细米的木雕展,那些平时就爱撒野的乡村孩子井然有序地来看展览时也变得彬彬有礼了,这时作者说:“当他们长大成人,再看到‘庄重’这个词时,一定会想到这一天”。这就是艺术元素在我们生命中的作用,艺术使我们的生命变得更高尚,更纯洁,更优美。小小的细米在梅纹的引导下,最终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小说结尾,面对梅纹留下的一切,他会感动得“泪水涌出”,也会看到“一片纯洁的白色”。这“一片纯洁的白色”也是对整部小说超凡脱俗的纯美世界的最恰当的描述。

从艺术意象上看,《细米》是古典性的,这其实是曹文轩始终追求的艺术目标。他本人曾明白表示过,他要坚守古典精神。在现代、后现代大行其道的今天,艺术上的古典精神遭到冷落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以为今人就应该完全舍弃古典精神,那不是无知也是一种可怕的偏见。《细米》再一次体现了古典精神的魅力。它在语言上的讲究,细节上的精致,节奏上的和谐,构成了一个优雅的艺术整体。当然,作者在艺术上追求古典的优雅,并不意味着小说在思想主题上会陷入陈旧。从思想主题上说,《细米》完全超越了古典的成长小说,贯穿着一种民主、平等、自由的现代思想。但我也发现,在现代思想主题与古典审美理想之间,存在着一种内在的矛盾。为了解决这一内在矛盾,曹文轩不得不对苦难采取淡化或虚化的处理方式。小说涉及到两重苦难,一是乡村的生存苦难,一是城市的精神苦难。曹文轩对城市精神苦难的根源表达了明确的批判态度,但他不愿这处批判破坏了小说审美理想的完整性,因而所有精神苦难的图象都后移到背景,如梅纹一家在文革中的遭遇。另一方面,曹文轩是把小说的审美世界构筑在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因而乡村的生存苦难,就被笼罩在一片诗意之中,偶尔透露出淡淡的忧伤。

因此,《细米》基本上是一部审美化的小说,它的审美意义大于小说的社会批判意义,作者精心塑造的乡村孩童细米是一名优雅的细米,优雅的细米给我们带来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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