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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号风景

2004-08-01 15:20:00 来源:书摘 谢其章  我有话说

创刊号,是一本杂志的第一声呐喊,在喜好收藏旧期刊的人当中有专门搜求创刊号者,谢其章便是其中的一个。本刊从他保存的1949以前,老杂

志的创刊号中摘选一二,它们或刊名有趣,或封面别致,拭或用现在的眼光重新打量其内容,耐人寻味。

  听施老讲那过去《现代》的故事

稍稍了解现代文学的人都该知道,20世纪30年代有个施蜇存主编的《现代》文学期刊,“现代派”就是由于《现代》杂志而叫响文坛的。

《现代》是上海“一・二八”事变之后,给文坛以复兴的一枝“林中响箭”,划破黑寂寂的深夜,刺破长空锷未残。

《现代》早已出版了全套影印本,且印刷装订质量很高,但我一直没买,直到后来终于买到原汁原味的老版《现代》,只差几册就近乎整份了,当然付出的代价比影印本高出几倍,此心理,纯属一种个人癖好,影印本再好,毕竟缺少了可堪摩挲的旧时书香,我偏喜欢翻着就掉下一地书屑,散发出一股霉味的旧杂志,别人说不好是别人浅薄。

有了老《现代》,再打开施蜇存的“《沙上的脚迹》翻到第26页,嘿,“《现代》杂忆”在此,亲切之感油然而生。施老的回忆写于20年前,回忆之时离《现代》停刊又过去40年。由当事人亲历者一点一滴地哪怕是有点“误忆”地回忆一本杂志的刊史,比起读后人写的《(现代)的风度》要有趣得多。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施老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给我们讲述那遥远的《现代》故事―“第三种人”的由来―何谓“现代派”诗―丁玲“被捕”真相―郭沫若的“争座位贴”―特大号与专号的卖点―文章为什么含蓄?

我一边听,一边翻老《现代》,一个冬天的静夜如此而过,我们相约下一个冬夜。

施老的故事还告诉我们一个编辑部内部的秘密:那些个“应读者要求如何如何”的话都是“欺哄读者的话”,“读者哪里会知道此中曲折呢?”几十年过去了,这些个小伎俩还在当今的报刊上续演着新的“应广大读者要求……”。

  《文学杂志》的西单牌楼风景

北京城内现在最触目惊心的一个字是什么?是断壁残墙上那个斗大的“拆”字。城墙拆了,现在觉得后悔,一块块从民间征集老城砖,谁要是献上几块,准受表扬,报纸头版尽是城砖之新闻,拆时容易建时难。拆城墙我赶上过,拆牌楼我没赶上,虽说离西单住得很近,没见过牌楼。想当初,梁思成先生曾对这些代表古都风貌的牌楼被拆十分痛心,向周总理作过恳切的挽留陈述,梁思成以文学艺术家的感情笔法,描画了帝王庙前景德街牌楼在夕阳西下,西山峰峦透过阜成门城楼和牌楼所融汇成的绝妙景象。但是周总理这次没有像保护团城那样亲自出马考虑想方设法保留,而是给梁思成引用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意思是说拆除已经无法改变,你就对这一美景割爱了吧。

在一本70年前的《文学杂志》上,看到了一首诗,《西单牌楼风景》,作者孙席珍。赶紧掏钱把杂志买了,这首诗不抄下来实在可惜:

  西单牌楼的灯光的海里,

游泳着无数条儒艮,

印度绸的?,华尔纱的尾,

在诱惑的浪里一翻一掀。

炉焙月饼――伽蓝,

纸烟――浮雕,

从近代女的胸部出来的甘棠,

一半儿甜一半儿苦。

眼睛的机关枪,眼睛的手榴弹,

忽然一对大眼睛直奔而来――

随着爪的扬起,

有两个字跌入蜗牛壳;

“东去……!”

“秋天来了,很自然的想起那条街――西单牌楼,因为那虽是一条大街,但在我的回乙和感觉中,西单牌楼在秋天给人的不是大自然的景象,而是味觉上的。无论从那个方向来,到了西单牌楼,秋在,黄昏,先闻见的是街上的气味。炒栗子的香味弥漫在繁盛的行人群中,就赶快朝那熟悉的方向看去,和兰号的伙计正在门前炒栗子呢!和兰号是西点的,炒栗子也并不出名,只是因为它处在街的转角上,过往人多,买卖就显得热闹。〈《想念北平市井风貌》〉,这段话是林海音讲的。12月2日她过世了。西单牌楼拆了,看见过西单有牌楼的时代的故人也一年比一年少了。

牌楼犹如此,人何以堪?

  夏日之夜,有如《苦竹》

在刊载过张爱玲文章的旧杂志中,《苦竹》是很难寻求的一种。在一次海外的张爱玲研讨会上,一位与会者兴奋地宣布他新近得到珍贵的文献――《苦竹》,不过还是个影本。《苦竹》是胡兰成办的,时在1944年10月,苦竹社社址在“南京石婆婆巷20号”。张爱玲与胡兰成是在这个“现在还是肖明如镜的秋天,我应当是快乐的”时节里结婚的,没有举行仪式,只写婚书为定:“胡兰成张爱玲签定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前两句是张爱玲写的,后两句是胡兰成所撰,旁边写炎樱为媒证。

炎樱是《苦竹》的封面装帧者,是张爱玲的密友。张爱玲的《传奇》增订本封面也出自炎樱之手。现在不知道日本徘句:“夏日之夜,有如苦竹;竹细节密,顷刻之间,随即天明。”是如何构思到《苦竹》封面上去的?是出自谁的好主决?一首绝佳的题画诗。

对于《苦竹》的封面,同是那时代的人――沈启无,称赞有加:“最近看到《苦竹》月刊,封面画真画得好,以大红做底子,以大绿做配合,红是正红,绿是正绿,我说正,主要是典雅,不奇不怪,自然的完全。用红容易流于火燥,用绿容易流于尖新,这里都没有那些毛病。肥而壮大的竹叶子,布满图画,因为背景是红的,所以更显得洋溢活跃。只有那个大竹竿是白的,斜切在画面,有几片绿叶披在上面,在整个的浓郁里是一点新翠。我喜欢这样的画,有木板画的趣味,这不是贫血的中国画家所能画得出的。苦竹两个字也写得好,似隶篆而又非隶篆,放在这里,就如同生成的竹枝竹叶子似的,换了别的字,绝没有这样的一致调和。总之,这封面是可爱的,有东方纯正的美,和夏夜苦竹的诗意不一定投合然而却是健康的、成熟的、明丽而宁静的,这是属于秋天的气象的吧,夏天已经过去了。”(《南来随笔》)?

  《文饭小品》――文人吃小品的饭

相声演员吃小品的饭,让相声加速走向衰退。文化人吃“小品文”的饭,还不至于叫文化猛烈衰退吧?可是在70年前,当“小品热”席卷文坛之时,批评之声始终回想于耳畔,施蛰存逆流而上办起比小品更小品的《文饭小品》,确如张中良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图志》中所言:“《文饭小品》,本是明季文人王思任文集的名字,编者借用来作为这一散文杂志的进名,其用意似乎在于:一是要强调文学也是一个‘吃饭’的行当,文人大可不必为有人吃衙门饭而青云直上,有人吃洋行饭而腰缠万贯就自惭形秽,见异思迁,文苑同样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二是啖饭之外,文学自有独立的追求,不仅相对于政治独立,而且相对于文苑中各种标帜而独立,不是对小品文有种种微词吗,我偏偏要高举起小品的旗帜。这正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文坛自由派的一副傲骨。”

不让干什么就偏干什么,逆反心理下的《文饭小品》诞生了(1935年2月5日),封面是“一弯虬枝,挑起几朵艳红的梅花”。梅花是什么性情,《文饭小品》就是什么性情,冻死苍蝇未足奇。

封面刊名题字是陆维钊,封面画者是吴观岱。

创刊号上“创刊释言”说:“说了半天,只说了‘文饭’两字,不免有人要问,这‘小品’两字又如何说法。答曰:我开头就说了。也许是清淡,但不负亡国之责;也许是摆设,但你如果因此丧志,与我无涉;‘小吕’云何哉,干脆的说,一切并不‘伟大’的文艺‘作品’而已。”

解得妙。?

  万岁《万岁》

虽然“万岁万岁万岁”的呼喊声早已离我们远去,但《万岁》杂志却刊史留名了。查《全国中文期刊联合目录》,有三种取名《万岁》的杂志,都是半月刊,都是在上海出版的:一是1932年8月由上海万岁出版社出版的《万岁》;二是1933年9月由上海万岁书局出版的《万岁》;三是1943年1月由上海万岁杂志社出版的《万岁》。遗憾的是我只收集到了第一,第三种,如果能配齐第二种,当然是集刊之幸运了,可惜缘吝一面,暂付阙如。

最早那本《万岁》是四方开本,装帧别致。姜德明《书衣百影》第47图即为《万岁》之“玉照”,封面画者是丁悚(丁聪之父)。我曾见过丁悚一、二十年代的封面画,隔了时代,风格已转变,不说明的话,恐怕看不出来。《万岁》的发刊辞就叫“万岁万岁”,为了表明这是一本以刊载小说为主的杂志,发刊辞最后连呼:“中国的小说万岁!中国的小说家万岁!!万岁杂志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万岁》并未“万岁”,只四个月就夭折了,仅出9期。

《万岁》由张秋虫主编。有人形容张秋虫的仪表“少年时神姿秀美,仿佛张绪当年,有濯濯春柳之概。”还介绍说:“民初写小说的,分苏、扬两派;苏派以包天笑为首,有周瘦鹃、程瞻庐、徐卓呆、程小青、范烟桥等;扬派以李涵秋为首,有贡少芹、毕倚红、张丹斧、张碧梧、张秋虫等。”苏、扬二派其实是根据作家居住地划分的,《万岁》上二派和平共处不分彼此,“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何必分苏州,扬州?

值得一说的是这本《万岁》汇集了当时众多漫画家的作品,每篇小说均有一位漫画家作插图,为刊物中所仅见。以创刊号为例,绘画者有张乐平、丁悚、叶浅予、曹涵美、张光宇、黄文农、鲁少飞、皆为一时人选。

不是倒骑驴 凡事向后看――《现象漫画》

清末民初,在普遍使用“漫画”这个名称之前,凡在报刊上发表的带有政治或社会寓意的画,曾经使用过“讽刺画”、“滑稽画”、“寓意画”、“笑画”、“谐画”、“时画”等名称。没有一种画种是突降世间的,中间总有一个渐变的过程。

专门搜求漫画刊物,自成一家。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没能先知先觉,在价钱还算便宜刊物还比较货足人们还缺乏收藏意识的时候,早动手专事集藏漫刊,真地好悔。好在毕竟有一些随意拣来的漫刊,如《现象漫画》之类。

许志浩的《中国美术期刊过眼录》(1911―1949)在介绍《现象漫画》时说――“本刊的印刷工艺极为精致,很多是彩色版,彩色漫画有万籁鸣的《前途的障碍》《掌心中的人物》,潘思同的《欲》,丁聪的《春天的悲哀》,张乐平的《钱的力量》,张英超的《南海女性之倾羡》,黄嫱的《人像五种》,周汗明的《红楼梦人物画像》。”丁聪的漫画署名还不“小丁”,而是纠缠在一起的谁也不认得的“丁聪”二字,见到这样的签名式,必是丁氏的早期作品。

《现象漫画》中很特别地用折页的方式展出了包容120方印的《时人印鉴集》。120方印集于一纸,煞为可观,其中知名者有:张虎城,林森,蒋中正,于右任,清精卫,孙科,蔡元培,宋了文,陈立夫,何应钦,阎锡山,李宗仁,吴侗孚,冯玉祥等,每人都列有官职名称。

创刊号封面为《张果老骑驴图――今代社会一般的现象》,程柳桑作。我喜欢这画,而且还从古籍中给经找到了一个极妙的注脚。清代学者钱泳写了一部笔记名书《履园丛话》,道光十八年成书,其中一条《回头看》云:“余见市中卖画者,有一幅,前一人跨马,后一人骑驴,最后一人推车而行,上面题云:别人骑马我骑驴,后边还有推车汉。此醒世语,所谓将有余比不足也。有题张果老像曰:举世千万人,谁比这老汉?不是倒骑驴,凡事回头看。”

“不是倒骑驴,凡事回头看。”

  礼拜六

关于《礼拜六》杂志,有一句非常流行非常臭名昭著的话――“宁可不娶小老婆,不可不看礼拜六。”

别人惟恐沾上“礼拜六派”的帽子,周瘦鹃却于50年代敢说:“所以我年青时和《礼拜六》有血肉不可分开的关系,是个十十足足,不折不扣的《礼拜六》派。”周瘦鹃写过不少“软性”文字,但骨子却是极硬的,不甘受辱,投井而死。别人如何评价不管,反正我是肃然起敬。

《礼拜六》小32开本,封面画由名家手绘,风格异趣,一望而知。我所存本杂志创刊号,有两个封面,一黑白一彩色,许多资料书所引本志之书影皆为黑白,这其中有一原因,第一期有《本馆启事》:“本书为出版期所迫诸多匆促不得已封面画改用墨色铜版良以精制五采石印大费时日而六月六号礼拜六之机会不可错过第令阅者诸君怅然失望本馆无任抱歉兹已请海上诸名画家绘成水彩仕女画多幅发交石印部赶制精版以应本书封面之用阅者诸君当于第三期得见娇艳玲珑之女郎耀耀纸上俾 诸君心头眼底作大愉快继此以往本书永永无尽美丽之封面画亦永永无尽 诸君之眼福亦永永无尽 诸君万岁礼拜六万岁”

启事下还有一行小字:’第一第二两期所缺乏之五采石印封面画正在赶制以备补送诸君购阅礼拜六继续至五六期以上者必得此项附赠品。”

这么看来,这创刊号的彩色封面保存至今,数量一定是很少的,我感到一丝得意。

(摘自《创刊号风景》,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6月版,定价:35.00元。社址:北京西城区文津街7号,邮编:10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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