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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进哈佛

2004-10-01 13:21:00 来源:书摘 刘亦婷  我有话说

1999年9月4号,在美国东部马萨诸塞州的海滨城市波士顿,天空和我刚来时一样蓝得诱人。拉瑞夫妇开着他们心爱的越野吉普车,把我和我的两箱+两包行李送往哈佛。

  感悟“谎言”与“真理”

吉普车轻快地在公路上行驶,浓密的绿荫中建筑物渐渐多了起来。“这是哈佛所在的剑桥城,马上就要进入校园了。”拉瑞兴奋地说。

我好奇地打量着车窗外的各种建筑,希望早一点看见哈佛的大门,好停下车来留个影。临行前到湖北和姥姥他们告别的时候,几个舅妈特别嘱咐过:“别忘了在哈佛大学门口好好照张相寄回来。”可是直到拉瑞把车子停在了校园里面的“赛尔楼”跟前――这是我今天报到的地方,我也没看见可以称之为“哈佛大学校门”的东西。

拉瑞说:“是的,哈佛没有一个正式的校门。不过你可以在哈佛铜像跟前拍照留影。”后来,我的亲戚和老师们都得到了这张我在哈佛铜像下微笑的照片(《哈佛女孩刘亦婷》里用的也是这张照片)。

哈佛铜像在美国非常有名,据说是美国摄影留念最多的四大名雕像之一(另外三尊是自由女神像、林肯总统雕像和富兰克林总统雕像)。哈佛铜像纪念的是哈佛大学的第一位捐赠人约翰・哈佛。这位英国剑桥大学的硕士1637年移居北美,1638年便不幸死于肺结核,年仅31岁。临终前,他把260册图书和一半家产(700多英镑,几乎是官方建校拨款的两倍)捐赠给刚创立两年的当地学院(哈佛大学那会儿还没有校名,仅有1名教师9名学生)。为了感谢和纪念

约翰・哈佛,当时的殖民地议会决定用“哈佛”为学业院命名。为了永远纪念

他,校方请来林肯总统雕像的作者,在灰色的“大学楼”前为约翰・哈佛铸造了这尊铜坐像。

哈佛铜像完成于1884年。不知从何时开始,哈佛铜像有了一个美丽的传说:“摸一摸铜像左脚尖能给人带来好运。”这个说法不禁让我想起了成都人在青羊宫摸青铜羊和在宝光寺摸“福”字的热闹情景。和青羊宫的青铜羊一样,哈佛铜像的左脚尖早已被历代游客摸得油光锃亮了。看来,“祈福+好玩”的模式古今中外都深得人心啊。

哈佛铜像还有一个幽默的绰号:“三个谎言铜像”。第一个谎言是铜像的外形名不副实。因为约翰・哈佛没留下任何图像资料,雕像作者只好请一个学生做模特来代替他。第二个谎言是捐赠人约翰・哈佛被错刻成了“创办人”。第三个谎言是哈佛的建校时间被错刻成了1638年,比实际晚了两年。

初次仰望哈佛铜像,“三个谎言”的典故一笑而过,挥之不去的感受却是:肉体的速朽与精神的永恒!约翰・哈佛只活了短短的31年,后人连他长什么样也无从想像,但他的灵魂却因一个高尚的选择而获得了永生。约翰・哈佛的故事当时就感动了很多新移民慷慨解囊,数百年来,一直激励着历届校友积极捐资兴办教育。校方用校友捐款设立的“哈佛基金”在理财专家的运作下逐年增值,迄今价值已超过190亿美元。

如此雄厚的经济实力,使哈佛既可以聘请最好的教授,也可以招收最好的学生。事实上,哈佛在招收学生的时候,只看你有多优秀,不看是否交得起学费生活费,只要愿意录取你,缺多少钱就提供多少奖学金(用“免交费用+校内打工+提供助学贷款”的组合方式)。哈佛给中国大陆本科留学生的奖学金,也是来自校友的慷慨捐赠。我读大三的时候,一位华裔校友兼捐资人还到哈佛来看望过我们。据说美国名校的奖学金大都来自校友们的捐款。很多哈佛学子追求财富的动机之一,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加入慈善家的行列,用自己创造的财富回报社会,也回赠母校。无庸讳言,哈佛对捐无私而有效的管理和使用,也是校友们踊跃捐赠的重要原因。

哈佛铜像底座的左侧,刻着哈佛大学的校徽:一个盾牌图章的中心,用倒三角形排列着三本打开的书,书上刻着7个拉丁字母“VERITAS”,意为“真理”。这是简化了的哈佛校训和座右铭。校训的全文是:“与柏拉图为友,与亚里士多德为友,更要与真理为友。”上上个世纪的哈佛校长昆西对此做出了更明确的解释:“大学最根本的任务是追求真理,真理本身,而不是去追随任何派别、时代或局部的利益。”这种追求真理的执著和勇气,不知俘获过多少游客和年轻学子的心!

和哈佛铜像一样,哈佛校徽也有一些意味深长的典故。据哈佛网站的“校园历史”介绍,这个校徽设计于1644年,但那张设计草图一直被遗忘在当年的会议记录里,近两百年都无人想起。直到1836年,筹备建校200周年校庆活动的昆西校长偶然翻看了那份老文档,哈佛校徽才得见天日。这个昭示真理并奇迹般“复活”的校徽,被用来开发了很多可爱的纪念品,总有一种能打开学生或游客的钱包。不少学生选择印着校徽和英文“爸爸”或“妈妈”字样的白瓷杯给父母做礼物,我也是。

有趣的是,校徽草图和哈佛铜像底座上刻着的校徽,是两本书朝上翻开,一本书朝下扣着,可这个校微在其他地方出现的时候,那本朝下扣着的书也朝上翻开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也流传着两种有趣的说法。

一种说法是:扣着的那本书是1644年的设计者向上帝表达敬畏之心,它象征着人类对上帝创造的知识不可能全部掌握。当校徽在1836年“复活”之时,哈佛早期的宗教色彩已经完全消失(1708年哈佛校长便不再由牧师担任了),把那本象征敬畏上帝的书朝上翻开,意味着教育和宗教应该各司其职,不应搅在一起。

另一种说法是:翻开的书象征着知识可以从书本上获得,扣着的书象征着不是所有的知识都能从书中获得。这一种说法和我们家的观念倒是挺吻合的,从小学到中学,爸爸妈妈经常提醒我“实践出真知”,我早就习惯于在大自然和社会生活中“观察与思考”。这个发现让我很兴奋,它预示着,我可能不难适应哈佛重视实证和实践的校园文化生活。

不过,后一种说法无法解释那本扣着的书为什么会变成朝上翻开?是哈佛改变了重视实证研究和实践经验的传统了吗?我的体会并非如此,最直接的证明是,哈佛非常支持学生的社团活动和社会实践,另外,在报考研究生院的时候,有工作经验的申请者也远比没有工作经验的人受欢迎。想到每门课都要看那么多的参考书,我情愿把“三本书全翻开”理解为:实践很重要,但该读的书也要全部读完……

历史传说就是这样,它很难核实,却能增加旅游景点(如哈佛园)的迷人魅力。

野营:不是军训,胜似军训

野营训练,是哈佛在正式开学前送给我的“见面礼”。当我在赛尔楼“和组织接上了头”之后,我在哈佛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和其他的美国大学一样,哈佛没有固定的班级和统一的课程表,没法像中国学校那样自然形成同班同学式的人际关系。如何让学生在哈佛结识朋友,找到归属感呢?校方可花了不少心思。

为了让来自全美及世界各地的新生互相认识,每年秋天哈佛都要在开学前一周举办各种新生活动,如社区服务、科学实验、野外求生等等。有些活动需要交钱,如野外求生训练,如果我不是全奖的话,参加野营训练要交400多美元。还有些活动可以领工资,比如清扫学生宿舍。报名太晚的新生往往会选择清扫宿舍,因为这项活动不限名额。据有此经历的学姐说,一天8小时拖地板或擦马桶虽然辛苦,但新生“清洁工”们制造了很多趣事,也结下了友谊。当然哦,最受欢迎的新生活动,还是野外求生露营训练。

我所属的2003届共有1650名新生,野营训练却只有400多个名额,想参加的人要早早申报,好让组织者提前挑选。在成都收到野营训练的表格时,我是这样填写申报理由的:“我自信可以为团队做贡献。虽然自己没有运动员的体魄,也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但我能够积极乐观地对待困难,我以克服困难为乐,并自信能用自己乐观向上的态度感染同伴。“不久,我就收到了免费参加野营训练的通知。

随着通知寄来的是一份长长的野营用品清单。清单上规定必带的衣物,足以应付0-35℃的温差,仔细到手套和袜子的不同厚薄、什么材质、各要几双……我和妈妈在准备行囊的时候,就领教了一次美国式的认真。尽管如此,报到验收的时候,还是有好几样东西过不了关。我在成都跑了好几家体育用品商店才买到的登山雨衣,因为长度和防水性能不够未能通过检查,只好借了一件。还有睡袋之类早就注明可以借的东西,和我们在家里怎么也猜不明白的东西(一个专用名词,指一种可以调整长度又能固定得很结实的背包带)也是借的。据我所见,别的新生遭遇也差不多。收拾停当后,每个人的背包都足有50多斤重。往后的7天里,每天都要背着沉重的大包走20公里山路--这种强度的体力消耗,我还没经历过呢!

因为学生宿舍要在9月13号正式开学前才开放,我的行李暂时存放在拉瑞的朋友那里,他是位正在哈佛肯尼迪学院进修的中国同胞。当天晚上,参加野营训练的学生都在红色的赛尔楼里打地铺睡觉。大家被分成几十个小组,每组十来个人。

钻进借来的睡袋,和刚刚认识的男女同学混躺在古老的楼板上,感觉像是在做梦。还有做梦也没想到的--这次野营的路线是穿越新英格兰地区的深山老林,没有老师,只有两个受过专门训练的高年级同学担任领队,原则上无支援,危险时或掉队时可以请求救援。这种安排超出了我的经验范围。我心里没底,但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恬然入梦,一觉睡到了队长叫起床。

出发之前,队长讲了很多要求,这些要求体现出强烈的团队精神和环保意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说:制定协作措施,力争不让一个人掉队,因为只要有一个人不得不请求救援,就意味着整个团队失败了;行进的时候要绕过挡路的小树苗,还要专门用一天时间维修山路,并移栽挡路的小树苗;生活垃圾必须随身背着走,带不走的垃圾如大便,各人方便前必须先挖坑,后掩埋,深度要达到野兽刨不开,而且必须用树叶代替手纸,以免破坏环境;洗手只能用环保型的洗手液;放过消毒剂的山泉必须喝完,不许倒掉......总之,要尽量做到不留人的痕迹。比较刺激的一条是,睡觉之前,必须把携带的食物吊到远离帐篷的大树上,以免食物的香味把熊引进帐篷。

不过,我们在山林里并没有遇到熊,倒是遇上了不少麻烦。出发第一天,就被老天爷故意捉弄了一番。

那天,我们最后一段路程是大约6公里长的陡坡。这里人迹罕至,根本没有路,大家手脚并用、你拉我推地爬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到达山顶。气还没喘匀呢,突然间雷雨大作。为了避免被雷击的危险,在山顶树林里安营扎寨的计划不得不立即取消。等我们费尽力气连滚带爬地回到山底时,大雨突然又停了!大家又累又气,沮丧到了极点。

沉默了一会儿,队长疲惫地招呼着:“说吧,大家说点什么吧。”可谁也不想说话。事情是明摆着的,这段山路算白走了,而且还走了两遍!更烦人的是,今天欠下的账,明天还得补回来,否则就不能在规定的时间返回。由于食物是严格按照天数携带的,如果耽误了行程,就得为断粮而求救――那我们就输了。

面对挫折垂头丧气可不是我的习惯,因为沮丧只能使事情更糟糕。我的习惯是用积极的态度对待困难,凡事都从多个角度去看,始终向好的方向努力。“好吧,我先说。”我振作起精神,首先打破了沉默,“虽然今天无功而返,但不一定是坏事,与其在山顶冒被雷击的危险,不如选择百分之百的安全。换个角度看,这次挫折还丰富了我们的经历呢。如果我们战胜了今天的挫折,也有助于我们克服更大更多的困难呀!”

在我的乐观主义的感染下,同学们渐渐活跃了起来――反正都这样了,不如齐心合力想办法。大家越谈越来劲,高高兴兴地搭起了帐篷,把初战失利的沮丧抛在了脑后。

这次经历给我们小组定下了不怕挫折的基调,也给我在团队中的角色定下了基调,那就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带头给大家鼓劲打气。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各种难题(这年秋天气候反常,暴雨连连),但都士气高昂,齐心协力地克服了。训练结束的时候,我们个个都感到自豪,因为我们是这个地区惟一没被恶劣天气击败、没有请求支援的野营小组。

理解与歧视,我的朋友与处境

开学头几天是哈佛的“新生周”,校方仍在通过各种方式帮助新生结识同学和熟悉环境。

开学典礼之后,是“学生课外活动集市”,各种各样的学生社团一连几天都在招兵买马。一个社团一张桌子一个“摊位”,摆放着招牌和资料的桌子一时半会儿都数不清。有的社团专门为先天性兔唇的孩子募捐手术费用,有的社团专门请成功女性来演讲,有的社团在校园里模拟联合国,有的社团在大张旗鼓地办报办刊......一张张不同肤色的脸庞在我周围闪动,到处都是跳跃着的青春活力、无羁想象和浪漫激情。

开学当晚是“新生联谊舞会”,第二天下午是看以哈佛为背景的奥斯卡获奖影片《爱情故事》,晚上又是“冰淇淋联谊会”……几天之中,大家都忙于熟悉吃饭、洗衣、购物、看病和上课的地方,同时“疯狂地”认识人。新生们每天都在几十遍地问答这套几乎相同的话: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住在哪里?考虑上什么课?后来才发现,这样认识的人根本就记不住,只有那些不久又遇见几次的人,才谈得上真的认识了。

也有志趣相投一见如故的情景。比如说,在入学不久的一次学生聚会上,我认识了一位比我高一届的华裔女生,她的中文名字叫钱向民,是生长在美国的第三代华人。她对中国大陆的情况很感兴趣,我也很愿意介绍当今中国的方方面面,我们便约好第二天一起去食堂吃午饭,边吃边聊。钱向民出生于科学世家,她的父亲是斯坦福大学著名的医学教授,她父亲的叔父是中国著名的导弹专家钱学森,她本人的兴趣却在人类学和经济学。高中时她就独自到非洲了解穷人的生活,那年她才17岁。她所在的学生社团,专门联络学生到发展中国家去实习。钱向民说,和我的谈话促使她下了“一定要去中国”的决心。后来她一边开始向我学汉语,一边向学校申请毕业论文奖学金。2000年暑假,她带着“中国小额信贷扶贫研究”的项目奖学金在云南实习了一年。她先在云南师大学了3个月的中文,然后独自深入穷乡僻壤,吃住在一户最穷的村民家里,和当地人建立了真挚的友谊。2003年初,钱向民已成为一个国际扶贫组织中国分部的负责人,正在开展利用网络信息技术扶贫的工作。

在哈佛,我有一群像她这样的好朋友,尽管肤色不同,性别不同,但都富有爱心和社会责任感,学习也非常努力。

不少人关心我在哈佛有没有遇到过种族歧视?坦率地说,刚开始我也曾担心过:表面的热情后面是否掩藏着内心的轻蔑呢?为此,我专门请教了非亚混血的室友多萝西。肤色浅黑的多萝西说,小时候,因为担心种族歧视,她曾为自己的肤色感到过自卑。经过很多努力之后,她终于爱上了自己的黑人血统,并为自己是个黑人而感到自豪。这样一来,反而更容易赢得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再也不为种族歧视而担心了。

多萝西的话引起了我的强烈共鸣。早在高二访美的时候,我就体会到: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种族和祖国,人家怎么会看得起你呢?你想得到人家的尊重,你首先要为自己的种族和祖国自豪--我就是这样。对我而言,需要注意的倒是不要无意中犯了涉嫌“歧视”的错!因为哈佛的国际学生不少,比中国落后的国家也不是一个两个,以前在国内很少注意这些国家,就像很多美国人很少注意中国一样。将心比心,我在同学交往中对这些国家的文化给予了更多真诚的关注。

在推崇多元文化的哈佛,歧视是特别令人厌弃的行为。据说,在种族歧视还比较严重的1848年,哈佛曾发生过白人学生抗议校方录取第一位黑人学生的风波。面对抗议者以“退学”相威胁,哈佛学院院长平静地说:“如果这位黑人学生通过考试,他将会被录取。如果你们退学,则哈佛的收入(指抗议者已交纳的学费)将会被用作这个黑人学生的教育费用。”在哈佛就是这样,你可以对某些人和某些事不感兴趣,不理不睬,敬而远之,但你不能有任何歧视性的举措,否则就会惹麻烦。有些历史悠久的富豪学生“兄弟会”,刻意坚守老哈佛排斥女性的旧传统,结果被现在的哈佛以“性别歧视”之错禁止在校内活动,只能转入地下。

(摘自《刘亦婷的学习方法和培养细节》,作家出版社2004年3月版,定价:22.00元。社址:北京农展馆南里10号,邮编:10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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