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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的故事

2005-01-01 15:10:00 来源:书摘 宋英杰 杨丹  我有话说

  我们加盟天气预报

宋英杰:1989年秋,单位里有人问我是否愿意参与电视“天气预报”节目,可是当时我对电视节目没有概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觉得这件事肯定很有意思。后来那几年,我在中央气象台饶有兴致地从事着中期预报(即预报未来4~10天全国的天气趋势),只把做节目当成一个业余爱

好而不是饭碗。所以,从1990年3月开始的几年当中,我只是下了班以后配音(节目没出现主持人之前都是进行幕后解说),把从北京到澳门那三十几个城市的预报结果读一遍。

宋英杰

杨丹

到了1993年的2月下旬,领导告诉我,从3月1日开始,在“天气预报”节目中正式设立主持人,并安排我首先亮相,用现在的话说,叫“首发阵容”。他告诉我说:用1周的时间抓紧练兵吧。

所谓的“练兵”很单纯,就是在演播室熟悉地理位置和镜头前的感觉,把预报文稿拿过来很顺畅地背下来。因为天气预报节目是采用抠像手段,我们的身后并没有大家所看到的全国版图,而只是一块蓝布(现在是一面蓝墙),所以尽管我们对地理、对行政区划非常娴熟,但是一扬手就能很到位地指示出某个区域,是需要反复训练的。所以很多年之后,我说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我的左手,非常每锐精确。直到今天,到演播室参观的人首先都会疑惑地问:你背后的地图呢?然后模仿着我们的讲解动作,才发现一伸手就能指示到位其实很不容易。

其实,当时的天气预报解说词都是表格式的,首先是“在今天的卫星云图上”我们看到了什么云系,然后是“今天晚上到明天”最后是“明天晚上到后天”和城市天气预报。我们管这种预报文字叫“气象八股文”。那种很固化的表达方式现在看来是很不适合电视传播的,而那时的文稿对于我们来说如圣旨所以现在我们依然保留着一种基本功,眼睛只要用30秒的时间扫一遍,就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500~600字的预报文稿。

杨丹:这种表格式的解说词一直到我95年加盟天气预报节目时,还在被沿用。那个年代,除了宋英杰,我们的节目开头几乎永远是“在今天的卫星云图上,我们可以看到……”而往往我们所说的某某云系在云图上根本看不到。或者在“今天五百百帕环流形势图上”如何如何。宋英杰所说的30秒记住500~600字的功底我们是绝对有的,从拿到稿件走向演播室,站在摄像机面前,我们已经可以一字不差地把内容全背诵下来了。

宋英杰:当然,现在的天气预报类节目已经很多元化了,每一位主持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独特的方式梳理各种天气情节。

3月1日我开始了我的初次亮相,后来很多次看那一天的节目带,我将其称为“恐怖片”,衣服很肥大,为了指地名而左右游走扰乱视线,那时手里也没有指示杆,动作很“泼墨”。而且画面中的我显得很傻,无论笑容还是手势、语言都很生硬。两年后,一个偶然的场合,有人对我说:你们最早的那个男主持人很傻,你比他强多了。我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当初那个人也是我。

当时天气预报节目里的主持人给人的感觉是年龄都很大了,显得老成持重。我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收到一位小学生的来信,抬头的第一句话是:尊敬的宋英杰老爷爷,您好!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上了电视,人就会变得老一些。也许是因为天气预报的形式很规规矩矩,让屏幕下其实还很稚嫩的人活生生地大了二十来岁。

越说越快的天气预报

杨丹:有相声里说天气预报主持人是全国说得最快的主持人,也有观众给我来信说看了我的天气预报心脏病都快犯了,说得太快了。首先,因为我们的节目影响了这位朋友的健康,我想对他表示深深的歉意。说实话我也很想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其实翻看我刚开始做天气节目的录像带,那时的我或者我们语速都是非常平缓的,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我们的内容在不断地增加,有了各种和天气相关的预警,有了除24和48小时之外更长时间的趋势预报,还有对天气总的分析概括,还有24节气介绍等内容。而节目的时间却是不变的4分钟,抛开城市预报的固定时间,留给主持人的只有1分半,我们都成了和时间较劲的人。

有一次我值班碰到4个警报,台风警报、暴雨预报、地质灾害警报、还有森林火险警报,再加上常规的天气预报,说得我都快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而且都是人命关天的警报,那天我连对观众微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同时我们为了让节目不是干巴巴的纯信息,还要尽可能的增加点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我常常在心里喊“神呐,请多给我一些时间吧”。不为多活几天,只为能够娓娓道来。

宋英杰:其实生活中杨丹说话慢条斯理,只有进入演播室才会以每分钟500到600字的速度进行机关枪扫射。我们的很多语言都是格式化的,有人称我们快速说话是“累嘴不累心”。我们每次做完节目回到家,连一句话都不想说。我们的瞬间记忆力都非常强,一般拿到预报结论后,能在从机房到演播室的短短20米路,把500字左右的预报文字背下来。但是我们浑身上下磨损最厉害的不是大脑,而是嘴和舌头。我经常和杨丹说,我们应该进行口腔健康的保险。我们都曾经很多次梦见自己的嘴再也不会说话了,然后惊醒,吓出自己一身冷汗。有一次,杨丹的嗓子说不出话了,她度过了一段“累心不累嘴”的日子。有人说,你们说话速度快,吵架的时候可以占尽便宜,但可惜的是,我们都不太会吵架。

我们也希望,天气预报的语速能舒缓一些,但是节目信息量太大了。2004年的“两会”期间,有40多位代表和委员提出天气预报的时间再增加1分钟,这是我在那个春天所听到的最温暖的消息了。

值早班

杨丹:1997年5月5日,早间预报开始要上主持人了,我们都要4点钟起床,同时要求早间节目做得和晚7点半的感觉不一样,要更感性、更随意。这对我们的生物钟和说天气的方式来说是新的挑战。

一般当第二天要值早班时,头天下午就要去气象台向预报员了解天气,晚上不能住在家里只能住在宿舍了,因为怕早晨来不及。睡前要把第二天说的内容先琢磨一遍,躺在床上一直念念有词。4点钟准时起床来到单位,化好妆拿到预报结果和自己已经想好的内容做小小的订正,然后精神焕发的对着镜头开说。因为是早间的节目,笑得格外灿烂,希望能给大家一天的开始带来一份好心情。第一天值班,同事都说我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宋英杰:很多人没看过我们早晨的节目,都以为我们每天只是在晚上7点30分说几分钟的天气就完了,所以很多朋友开玩笑,说最希望和我对调工作,因为我的工作实在太清闲了。我们值早班,为了不打扰别人,就要在演播室旁边的值班宿舍“安营扎寨”。晚上尽量少喝水,否则凌晨起来眼睛是肿肿的。我的闹钟有三个,用不同的声音定时发作,以保证万无一失。其实同事们都早已经有了值早班的后遗症。凌晨在值班宿舍,只要你轻轻地说一声:4点了。几张床上的人都会腾地坐起来。这已经比闹钟更管用了。我们很多人都经常做早晨误班影响节目播出的噩梦,因为后果太严重,于是就哭醒了。我没有误过班,但是有过被急促的电话叫醒,火速顶替同事值班,手里拿着剃须刀,边跑边刮胡子,百米速度杀进演播室的经历。

预报中有争议的语言

宋英杰:在很多人的印象当中,天气预报中的一些语言表述方式很烦琐,在这方面,我们的体险是非常深刻的。

在很大程度上,是科学的局限即预报的不完全准确造就了天气预报很多特有的语言格式。

例如一些过于“粗犷”的预报:“北方的局部地区有沙尘天气”,“南方的部分地区有雾”让人在几百万平方公里的范围里大海捞针。例如明明是星期一和星期二,我们可能模糊地表述为“周前期”,明明是云南,我们可能笼统地表述为“西南地区东部的部分地区”。

有一个笑话,说一位老奶奶听了天气预报说“局部地区有大到暴雨”,就很有感慨地说“局部地区在哪儿啊?为什么那里的天气总是那么糟糕啊?”

其实,在业内,人们经常用“大部”、“部分地区”、“局部地区”来界定某个区域有百分之多少的地方会出现某种天气,比如一个区域有80%以上的地方将出现降雨,就说“大部地区有雨”,如果20%以下的地方将出现降雨,就说“局部地区有雨”,这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行规而已,它和人们的正常理解有很大的差异。

还有很多情况,用“四川盆地东部”来代替重庆,用“云贵高原东部”来代替贵州,用“西北地区东南部”来代替甘肃东部和陕西南部。

我曾经请都过几位专家,西北地区东南部确切是指什么地方,没有人予我答案。而且所谓“西北地区东南部、西北地区东部的偏北地区、内蒙古中东部的偏南地区”等等在地理上也并没有明确的规定,这是一个行业自我制造的一个非通用性的地理概念。在我听来,它就是一种很别致的绕口令。我们大家有规范使用地理概念的义务,但没有随意杜撰地理概念的权利。而如果我们总说“西北地区东南部、西南地区东北部、华北西部和南部的部分地区有小到中雨”,那岂不是在玩弄地理版的文字游戏吗?

还有一个很常用的说法,叫“长江中下游以北地区”。我询问过一些专家,“长江中下游以北地区”包括新疆吗?答曰“不包括”。“长江中下游以北地区”包括黑龙江吗?答曰“包括”。我问为什么?观众知道吗?没有答案,这只是内部的地理。“长江中下游以北地区”包括长江中下游地区吗?答曰“不包括”,所以用“长江中下游及其以北地区”来把长江中下游地区也涵盖其中。

在关于天气的表述中,“阴有小雨”比“小雨”发生降雨的可能有性要小一些;“小雪或小雨”比“小雨或小雪”发生降雪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这种潜台词是非常费解的。它不如国外一些节目中“阴天,偶尔会下雨”或者“明天会下雨,但也有可能是在下雪”来得通俗而诚恳。

还有这样的说法,沿海是海,沿海地区是陆地。而实际上沿海是靠近海的陆地(词典中说,沿海:靠近海的一带),近海是靠近陆地的海。在有关台风的预报表述中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语言“台风中心经过的附近海面和地区的风力有11到12级”,其中隐含的意义是台风会登陆,因为“地区”被认为是陆地。而实际上,地区是指“范围较大的地方”,而无论陆地还是海洋。还有“台风中心将在今天晚上到夜间在某地区登陆”,其中“晚上”被认为是前半夜,“夜间”被认为是后半夜。而实际上无论“晚上”还是“夜间”都可以指夜里,即天黑到天亮之前的那段时间。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这样被想当然地错用了。

从以上这些零七八碎的例子当中,让我们得到一种模糊、不规范、很书面的语言感觉。我常常想,预报的确是不完美的,但我们需要强烈的自省精神、科学态度和服务意识,因为大家需要尽可能准确尽可能清晰,所以我们不能因为害怕而习惯性地在文字上遮遮掩掩,天气预报毕竟不是朦胧诗。贴近生活贴近大家的需求和生活情趣,不能只是一句躺在文件上的口号。

杨丹:气象预报常常会因为拿不准,而在文字上下的功夫。比如“局部”本该是一个代表着精确的词,但说出来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江南、华南有小到中雨,部分地区有大雨,局部地区有雷雨大风或冰雹等强对流天气。”这个局部在哪里,连当天的预报员也说不清楚,只说肯定在某个地方会出现。可以具体到某几个城市的,也因为图省事被说成了局部。宋英杰提到的那些模糊的语言,也让我觉得有糊弄观众的嫌疑。你看,什么天气的可能性都说了,观众听到这样的信息能有多少实用价值呢?而“大到暴雨”和“大雨或暴雨”在级别上也是不一样的。我们要是把“到”说成“或”,自己对这个区别都没弄明白,观众不就更糊涂了。“晴好”,这也是我们用词的习惯性错误。这个词我说了两三年,有观众写信给我说:“杨丹同志,我们这里睛了好久,庄稼都快渴死了,你怎么还说晴好呢?晴天真的就好吗?”看完信,我为自己不经仔细推敲、毫不负责就说出“晴好”感到羞愧。现在尽管在公文式预报文稿中还常有“没心没肺”的“晴好”,但我们嘴里已经杜绝了,除非晴天真的好。我常想,我们的一份预报内容里有多少不知究竟在哪里的“局部”、“某地区东部偏南”的模糊地理概念,有多少“阴天转多云转雨又转晴”的模糊天气概念,观众听了就像在做“猜谜”游戏。如果还需要观众去猜,那我们的预报有什么用呢?

(摘自《天气真好――天气预报主持人宋英杰、杨丹的气象情结》,群言出版社2004年9月版,定价:29.80元。社址:北京东城区东厂胡同北巷1号,邮编:10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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